陈悯卓十七岁的第一天,她踏出房门,和坐在沙发上的罗渽民打了个照面。她不由得有点恍惚——去年的八月,她睡眼惺忪,也是这样走出卧室,他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就在那天,她见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而他们也从陌生人变成朋友,最后又退回陌生人。
陈悯卓装作没有事情发生,钻进洗手间洗漱。她撩起一把水打在脸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皮浮肿,形容憔悴。她打起精神,提起笑肌再回到客厅,罗渽民的眼神回避着她,他们都非常默契地躲着对方。
在必要的对话之前,她会打好腹稿,然后再在脑海里推演一遍细节。
她在说话时总保持着高度紧张,好像一只真空罩里濒临窒息的钟表。她的发条被自己一圈一圈绕得很紧,齿轮精密地咬合着,机械地等待工作的完成。
尽管大部分情况下会做无用功,但她想情况受不了再变得更糟糕一点了。她要谨慎又谨慎,才不会让彼此之间的处境变得更微妙与尴尬。
她对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她所费心经营的、脆弱的平衡,就这样被一枚唐突的吻打破。
她以生日为名去粉饰暗含私心的、与情侣别无二致的行为。她用十七岁的不完美句点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盛大而残忍的骗局。她用责任去要挟他,用情感企图软化他,用眼泪去洗刷他,用像藤蔓一样的喜欢去缠住他。
十七岁的悯卓还是过于幼稚了。她对结果的思考无疑只有两种——成功与失败。然而少女的自尊与真挚让她的重心逐渐倾斜到光明更多的那条路上,无限延长,像从叶脉根部向前的脉络,为她送来甘甜的陷阱,让她无暇把理性再去分给旁支。
所以她赌上了一切,去吻他。
可她又有什么一切呢?她所贪恋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她曾经想象过自己的青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大约会写一些不切实际的诗,做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如果这个想法真的一语成谶,那么现在时间,大约已经走到了梦醒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