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有秘密。秘密往往藏在人的内心,没那么容易就被发觉。相宜主动揭开一点隐秘,引着凌不疑进入她提前布置好的所谓真相,描绘出一个真真假假的故事。
“派人盯着点萧相宜。”凌不疑目光幽深,侧头去看梁邱飞。梁邱飞顿了一下,疑惑道,“您不信萧娘子说的?”
凌不疑轻轻摇头,“我不信只凭几只老鼠就能毁掉一座城,萧相宜一定没和我说真话。”
“那您还要让萧娘子做内应吗?”梁邱飞有些犹豫,凌不疑嘴唇勾起,“我和她谈交易,只是为了借她的手安插自己人去李奉孝身边。她不愿意冒风险,我也不愿意。”
“那您还要娶她。”梁邱飞撇撇嘴,凌不疑脚步一顿,脸色下沉,“萧相宜省心,可以自己顾自己。”
梁邱飞很明显不怎么相信,他觉得萧相宜那般美貌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动心。凌不疑娶了她,早晚会动心的。
凌不疑大步朝前走,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他将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许诺出去,原本不应该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此前他也从未想过成婚这件事。但是,今天梁邱飞把这件事摊在明面上说了出来,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他和萧相宜的关系。
其实说实在话,他并不讨厌萧相宜,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摸爬滚打,再多的心机都情有可原。只是他又觉得,家不应该充满算计,萧相宜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没有时间一点一点挖掘。
但她自保能力的优越,让凌不疑很满意。她不会在他实行复仇计划的时候成为拖累,也不会像一般女郎一样因为一些琐事无理取闹,她会是一个好妻子。
相宜看见一个死去的幼童被丢进火里,皮肉烧焦发出阵阵香气,她却觉得恶心,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是乱世中稀松平常之事,相宜已经见过很多回了,可她依旧不习惯,无法与其他人一样坦然如常。
一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宋怀礼轻声安抚她,“别看,走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相宜紧绷的精神松缓下来,她被宋怀礼带去另一条街道,捂在眼上的手才被松开。
“这人吃人的世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相宜垂着眼,手指在衣角上绕来绕去。
宋怀礼轻轻咳嗽几声,“李奉孝围城一月有余,城内百姓缺粮少食,怕是撑不了多久。”
相宜想了想,试探问他,“李奉孝不是说,降者不杀吗?”
宋怀礼垂眸讥讽一笑,“李奉孝的话你也信?他就是个伪君子,千万别信他的话。”
“哦。”相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怀礼把她送去屋子里就离开了,相宜坐在院子里看桂花树。桂花树还没有完全开放,还不能吃。
她拄着下巴望了许久,思绪越来越远。李奉孝说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攻进城,可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他再不来,她都能做桂花糕了。
相宜在阙城一直待到了桂花开放的那日,那日天有些阴,下着小雨,宋怀礼告诉她,阙城爆发了瘟疫。
相宜的后背瞬间僵硬,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怀礼,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瘟疫?为什么会有瘟疫?相宜猛然想起来,李奉孝送她入城那日,放在水里的老鼠。
老鼠,是鼠疫!相宜死死咬着嘴唇,血味在口中蔓延,她直挺挺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宋怀礼坐在她床边安慰她,“医师已经在熬药了,很快就没事了。”
并没有很快没事,阙城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天天都有人因为瘟疫死去。
李奉孝比原定攻城的时间晚了一个月。他攻城那天,宋怀礼看了相宜很久,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李奉孝的人。兵不厌诈,是我输了。”
他眼里无悲无喜,平静的看着相宜。可相宜的心很痛,她痛得没办法呼吸。她去拉他的手,“我去求他放过你,我去求他。”
宋怀礼摇摇头,“我是阙城守将,我不会投降。”
他推开相宜,“你走吧。”
相宜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宋府。她去了和李奉孝商定好的地方,站了没多久,李奉孝匆匆跑过来。
“相宜,你没事吧。”他抓住相宜的手臂上下打量,然后抱住她,“相宜,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相宜第一次觉得李奉孝的怀抱这样冰冷,她第一次发现,她所爱的这个人,把她当做棋子,放进了一个死局里。
“恭喜表哥,攻破阙城。”她浅浅笑着,眸子含着微不可查的水光。
那日的阙城满城火光,相宜似乎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她捂着耳朵,身子不住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相宜自噩梦中醒来,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睡前的模样。枕头和被褥被泪水和冷汗浸透,衣服软塌塌贴在身上。
充满黑暗的回忆一直撞击着相宜的大脑,她呼吸急促,浑身都在颤抖,大口喘息着,眼前渐渐模糊,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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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宜爱的人,骗她害死了爱她的人。
相宜隐瞒了自己做内应的事,也隐瞒了她和阙城守将宋怀礼的故事。凌不疑以为她留了一手,但其实她只是隐瞒了自己的参与,其他都是实话,瘟疫就是传染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