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登记处，玻璃门敞开的那一瞬，冷气如瀑布般泄出，唐晓翼瑟缩了下，道：“怪不得浮空城废物多，估计都被这空调冻傻了吧。”
大厅里光线明亮，冷白的瓷砖映着天花板上的LED灯，显得格外空旷。正中央的接待台后，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登记官正低头整理文件，听到脚步声，抬头推了推镜片：“两位是来办理入驻手续的?”
唐晓翼往台前一靠：“不然呢？总不会是来蹭空调的。”
登记官一愣，随即职业性地笑了笑：“请出示一下身份卡和出入证明。”
机器“嘀”的一声响，屏幕上弹出绿色确认框。登记官将磁卡和一枚银色徽章递还给他们：“手续已办妥，你们的身份卡权限属于一档，不受时间限制，祝您们任务顺利。”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突然被尖锐的警报声撕裂。唐晓翼条件反射地按住腰间的藏银刀。
他皱眉望去，和侧门处穿驼色短袖的年轻人隔空对视。
登记官猛地站起身：“宋、宋队？！”他看似惊讶，但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不速之客。
“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离开太久了，都忘了警报装置大厅也有了。”被称为宋队的年轻人礼貌的笑笑：“系统误报而已，对了，他们是我老朋友，正准备叙叙旧……”
登记官如蒙大赦，顿时抱着文件快步离开，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三人。冷气嗡嗡作响，年轻人在掠过唐晓翼的脸时微微停顿，最后定格在萧洛昀身上。
“萧哥，别来无恙啊！竟然能在浮空城遇见你。”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据我所知，你们现在管的很严吧，咋出来的?”
萧洛昀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宋队可别乱说啊，我们夜鸮小队可是正经注册的冒险队，来一趟浮空城岂不是容易的很?”
“啊，说的也是啊。”青年的视线随着在唐晓翼的琥珀色瞳孔上停留了半秒，好奇的向唐晓翼抬起手问：“这是?”
唐晓翼“啧”了一声。他歪头打量着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探究：“你们认识啊?”
“这是浮空城代称[风]的三大冒险队之一的亦风队队长，宋凌川。”萧洛昀解释道。
“你好，”宋凌川礼节性的微微倾腰，伸出手：“请问贵姓?”
“秦，单名一个奕。”唐晓翼敷衍的和他握了握手，本以为对话会就此告一段落，可宋凌川却大有攀谈一番的意思，他说：“好名字。”
唐晓翼的指尖在藏银刀柄上摩挲出细微的声响，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宋凌川的手臂，上面几道狰狞的刀疤纵横，时刻提醒着眼前这人绝对不和看上去那般善茬。
下一秒，宋凌川松开手，脸上挂着温雅的笑容：“萧哥，过些天浮空城有立秋庆典，你们尽量抽空来啊。听说这次会放五百米的烟花，可谓百年难得一见。”他嘴上喊着萧洛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唐晓翼。
“当然会去，到时候再见。”萧洛昀不动声色地往唐晓翼身边挪了半步：“宋队还有什么事吗?我们正赶时间呢。”
唐晓翼眼神无声的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得上扬。
萧洛昀一把拽住唐晓翼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微微挑眉。“走了。”他硬邦邦地甩下两个字，拽着人就要往外走。
宋凌川挑了挑眉，目光在萧洛昀紧绷的下颌线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刚还寻思几年不见，萧哥性子怎么和从前如此天差地别，如今看来，萧哥你嘛，换汤不换药。”
他从容地侧身让开，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夕阳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宋凌川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宋凌川和蔼的回应着：
“嗯，我马上就回去了哦。你们别乱走，等着我带你们逛。”
如果有人恰巧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不可思议：竟然会有人顶着一副冷的快要掉渣的表情说出有着这么温柔语气的话。
……
两人刚从登记处漫长的走廊出来，唐晓翼缓缓开口：“你怎么会认识他?”
也难怪唐晓翼奇怪，三大冒险队之一的亦风队队长，这是在浮空城何等的身份，会和鬼影迷踪少主有交情?
“早年是因为父母原因才和他有了交集，”萧洛昀随意的说：“虽然认识挺久了，但满打满算也就见过那么几次面。”
唐晓翼没接话，不动声色的思考了会儿，萧洛昀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也乐得结束这个话题，便顺势换了个方向问道：“你执意要来浮空城，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想回来怀怀旧?”
“怀旧什么？”唐晓翼不屑的开口：“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我曾经向往成为的解密者和冒险队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这几年来看，他们大多都是道貌岸然的蠢货——当然，dodo那几个小笨蛋不算在内，他们蠢得比较别致。”
萧洛昀闻言低笑起来，语调轻松了几分：“那我建议你别抱太大期望。这里的冒险队早就被各种条条框框捆住了手脚，守着死板的规则，早就忘了真正的冒险精神是什么。像dodo那样横冲直撞的，在这里才是异类。”
“所以由此可见，”唐晓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嘲弄的光，“你的欣赏水平还是低得令人发指。”
“那咱们还是说说你当年买回来一堆花纹条布的事吧，”萧洛昀故意延长语调：“某人涛涛不绝的跟我介绍那位设计师是如何的品味高尚，可明明几年后恼羞成怒将它们扔掉的可是你——”
唐晓翼懒洋洋反驳道：“那堆破布跟你现在的审美比起来，简直堪称艺术杰作。至少它们不会像某位少主一样，之前整天穿着一身像是从殡仪馆偷来的黑西装到处晃悠——怎么，是提前给自己准备丧服？”
……
这场争论最终以萧洛昀的“好好好是我的品味太差劲”这句话而告终。
萧洛昀抬手指了指前方：“那就随便逛逛吧，毕竟咱们权限高，能去的地方多。”
唐晓翼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晓翼要是想去看冒险队的话，我们可以去转接大厅，那里是全国各冒险队登陆浮空城的地方。”
“冒险队啊……其实看不看的吧，都一个样。”唐晓翼嘴上毫不客气，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瞬间被点亮，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浮空城早不是早年死气沉沉的样子了，它的道路两旁如今铺着浅灰色的防滑地砖，边缘种着几排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树，叶片上还沾着人工喷雾的水珠。空中偶尔有悬浮的维修机器人掠过，发出轻微的嗡鸣。离科技都市的唯一差别，可能就是人少。
“我本来以为，浮空城应该十分热闹，如今看来，高科技比人多。”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而且浮空城的核心区域都在地下，地面层主要是接待和展示用。”萧洛昀领着他往左侧走，“那边是生态馆，据说模拟了全球二十种气候带的环境。”
唐晓翼倒没什么兴趣，反而看见诸多活物被关在玻璃中，心里衡生压抑。不远处的实验推论屏旁，正播放着小白鼠脑电波迷宫实验。
冰冷的AI画外音进行着解说：
“实验通过植入式纳米级神经接口，向实验体的前额叶皮层发送特定编码的微电流序列，模拟决策神经元的生物电信号。”
“该信号将覆盖实验体原有的、基于本能或经验的低级电信号，使其产生一个被预设的、具象化的‘念头’，例如‘跳下平台可获得奖励’。”
“关键点在于，实验体无法区分此‘外来指令’与自身产生的‘内生意识’。使其坚信这完全源于自身的‘自由意志。
片尾，科学家正发表着感言与设想，萧洛昀看着屏幕，入神的状态让唐晓翼有些狐疑：这种虚伪的把戏也值得入神？他懒得理会，转身溜达进二号展区。
与一号展区温吞的微生物和爬虫不同，这里铁笼里锁着的全是猛兽。唐晓翼刚踏进昏暗的廊道，就听见某种生物用爪牙疯狂刮擦钢化玻璃的声响——那动静野性十足，让他下意识握紧了藏银刀。
二号展区的光线比一号区更加昏暗，只有每个笼子下方投射着幽蓝的冷光，将猛兽们的眼睛映得发亮。一头西伯利亚狼正焦躁地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肌肉在皮毛下绷紧，每一次转身都带着被困的愤怒。一只雪豹用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唐晓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尾巴尖不耐烦地抽打着地面。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走廊尽头一个相对独立的笼子里，一头巨狼静静地卧着。它不同于其他焦躁徘徊或虚弱蜷缩的猛兽，它的沉默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沉重。银白色的皮毛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巨大的身躯蕴含着蛰伏的力量，但最让唐晓翼心脏骤缩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深邃得像结了冰的湖泊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唐晓翼的呼吸莫名一滞。藏银刀的刀鞘被他无意识地攥紧，冰冷的金属似乎都无法压下心头陡然升起的那股奇异悸动。
他鬼使神差地朝那个笼子走去，一步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越靠近，那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就越发汹涌，几乎要冲破某种记忆的隔膜。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头狼，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资料里，可为什么……
他在笼前站定，与笼中的巨狼对视。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周遭那些猛兽的低吼和抓挠声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晓翼！”萧洛昀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下一刻，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原来在这，我找了你半天，你乱跑什么?你就不能叫一下我……”
萧洛昀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奇异而紧绷的沉默。唐晓翼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几乎要贴到那冰冷的笼壁上。他迅速后退半步，掩饰性地皱起眉，将心头那抹异样强行压下。
“吵什么？”他转过身，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试图驱散刚才那片刻的失态，“难道你还指望我在原地等着你把那东西看完?”
萧洛昀舒了口气，视线越过唐晓翼的肩膀，落在那头银狼身上：“主要怕你有危险，你来这干什么，这里危险等级还蛮高的。”
“随便看看。”唐晓翼说。
那匹巨狼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冰蓝色的眼眸深邃，目光依旧胶着在他身上，仿佛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外壳，直抵内心那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波澜。它巨大的头颅微微偏了一下，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萧洛昀眯着眼观察了会儿，突然感叹：“这头狼倒是漂亮，如果能弄出来当个‘护卫’，即便不中用，也中看。”
“我举双手赞同，但事实是咱们根本弄不出来他。”唐晓翼少见的附和了句。
巨狼此刻忽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在幽蓝的光线下更显威猛。它没有看萧洛昀，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唐晓翼，然后微微低下头，对着唐晓翼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近乎叹息般的呜咽。
那声音就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唐晓翼心脏最柔软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酸涩。
他猛地攥紧了拳。
“虽然有点扯……”唐晓翼缓缓说道：“但这狼好像认识我。”
萧洛昀：“……”
那也太扯了，这狼若是实验体，常年被关在里面，根本没有出来的机会，而且据他所知，唐晓翼之前并没有养过什么宠物，在鬼影这几年更别说了。怎么可能认识?
“走了。”唐晓翼忽然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不再看那匹狼，也不再理会萧洛昀，转身大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步伐快得几乎像在逃离什么。
萧洛昀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笼中重新安静下来的巨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又逛了很久，因为转接厅没开的原因，他们只好把行程挪到了明天。天色已经全黑了。唐晓翼找了家修整区的面馆，当两人都齐齐坐下后，双脚的酸痛才让他们恍然回神，今天好像都没怎么休息。
唐晓翼捧着热汤面吸了一大口，才觉得冻僵的手指缓过来些：“空调开这么低，一开门以为进冰窖了。”
萧洛昀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他：“这里空调普遍温度偏低，多吃点肉就不冷了。”
唐晓翼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牛肉，又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理所当然的萧洛昀，最终还是没把那块肉丢回去。唐晓翼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过于锐利的琥珀色眼睛。萧洛昀似乎思索着些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面，最后轻叹了声。
……
分配的包间在居住区的十三楼，刷卡进门时，唐晓翼注意到门把手上没有积灰，像是刚被打扫过。房间是标准的双人套间，两张床靠窗放着，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比想象中像样点。”唐晓翼把背包扔在靠里的床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外面是浮空城的夜景，无数盏灯像碎钻一样在夜里闪着，远处的庆典舞台已经搭起了架子，工人正在调试灯光。
唐晓翼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结果他转头便看见萧洛昀陷在沙发里，手中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唐晓翼：“……”
“这是又准备考哪个不入流的证书?”
萧洛昀闻言放下书，也没有反驳，反倒说：“我可以教你。”他尾音带着些隐秘的期待。
“嘶。”唐晓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看看萧洛昀学的是什么。
唐晓翼凑过去，看到标题是一串醒目的英文。随即目光锁定：“是阿提拉·萨博的那本《计算化学》啊，我虽然有所涉猎……但我可不愿研究这些东西，倒是你小心些吧，”他话锋一转：“你竟然还在学，哪天可别在实验室里中毒了……我可不救你。”
早年，萧洛昀的秘密基地就是用来做实验的，只不过那会儿唐晓翼并不太注意，他只觉得萧洛昀在瞎捣鼓。
“没那么夸张。”萧洛昀无语的说：“并不是研究化学就会中毒的。”
唐晓翼游戏已经加载了一半，他盯着进度条，忽然问： “鬼影可并不缺科研人，你学这么多有用吗?还是说你未来要转行当科学家为国效力了?”
“也许吧～”萧洛昀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头：“谁叫我聪明呢?不然你觉得我出国几年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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