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中学高二(三)班的下午自习课,总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在布满划痕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粉尘,和着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
“亚轩,这道物理题你看一下,我完全没思路。”贺峻霖转过身,把摊开的练习册推到宋亚轩面前,压低了声音,“老班明天肯定要抽查,救救我。”
宋亚轩从窗外收回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蒙着一层薄雾。他嗯了一声,接过练习册,目光扫过题目,指尖修长白皙,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他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像自成一方天地。周围的吵闹、窃窃私语,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偶尔有女生假装经过,偷偷看他一眼,又红着脸快步走开。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成绩好,长相清俊,但过于清冷,让人难以靠近。
“喏,这里,用这个公式,然后联立这两个方程。”宋亚轩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他把演算过程推回去。
贺峻霖如获至宝,笑嘻嘻地:“谢了!还是我们亚轩靠谱。”他凑近一点,眨眨眼,“刚看什么呢?操场那边……是在打篮球吗?”
宋亚轩指尖的笔微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没看什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股蓬勃的、带着汗水和阳光味道的热浪席卷而来。以刘耀文为首的几个男生吵吵嚷嚷地涌了进来。
他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不羁地搭在眉骨上。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穿着印有巨大字母的黑色T恤,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结实的骨架。他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神扫过教室,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头狼。
“热死了!这鬼天气!”刘耀文一边抱怨,一边从课桌里摸出一瓶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剧烈地滚动。
他的死党严浩翔勾住他的脖子,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带着点坏意的笑容:“文哥,刚才隔壁班那几个孙子,看见你就跑,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没劲。”
刘耀文嗤笑一声,没接话,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掠过窗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严浩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一扬,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哎,文哥,闲着也是闲着,打个赌怎么样?就赌你能不能拿下咱们班那位——”他朝宋亚轩的方向努努嘴,“——‘冰山校草’宋亚轩。”
旁边几个男生立刻来了兴趣,竖起耳朵。
刘耀文挑挑眉,把空水瓶捏得咔咔响:“他?有什么好赌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对大多数事物的轻慢。
“啧,这你就不懂了。”严浩翔煽风点火,“听说过没?之前好几个胆大的去告白,连话都没跟他说上两句就被冻回来了。你要是能让他跟你说话,不对,要是能让他答应跟你一起去一次网吧,就算你赢!赌一个月的可乐,敢不敢?”
一种属于少年人的、混合着征服欲和纯粹无聊的好胜心,在刘耀文心底冒了头。他再次看向宋亚轩。那人依旧安静地坐在光晕里,侧脸线条干净漂亮,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呵,”刘耀文轻笑一声,带着点痞气,“有什么不敢的?等着给我买可乐吧。”
他们的对话声音虽低,但在相对安静的自习课环境里,还是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荡开了一圈涟漪。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宋亚轩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被当成猎物打量、被轻佻议论的感觉,像细密的针,扎在他敏感的神经上。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涩意。
刘耀文是个行动派。赌约立下不到十分钟,他就动了。
他随手抓起自己干干净净的数学书,迈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宋亚轩旁边的空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全班的目光,明里暗里,瞬间聚焦。
宋亚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依旧盯着自己的习题册,仿佛上面有世界上最吸引人的东西。
“喂,宋亚轩是吧?”刘耀文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有点沙哑的腔调,他把自己那本簇新的书往宋亚轩桌上一放,手指点着一道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选择题,“这道题,会不会?给我讲讲。”
这是一种过于明显的搭讪,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后排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宋亚轩终于抬起眼,看向刘耀文。他的眼神很静,像深秋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清澈,却透着寒意。“不会。”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然后重新低下头,继续演算自己草稿纸上更复杂的题目。逐客令,下得无声而彻底。
刘耀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大概从来没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过。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猛地窜了上来。他非但没走,反而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上宋亚轩的耳朵,用一种自以为压低、实则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别这么冷淡嘛,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放学一起去网吧玩玩?我请客。”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刚运动完的汗味混合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强势地侵入了宋亚轩的感官。
宋亚轩猛地向后退开,脊背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蹙起精致的眉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冷漠之外的表情——是一种清晰的、被侵犯的不悦和慌乱。
“不去。”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像掺了冰碴,“请你离开,你打扰到我了。”
整个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校霸刘耀文,居然在一个人面前吃了这么大的瘪。
刘耀文的脸色沉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盯着宋亚轩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恼羞成怒和势在必得的狠劲儿:“行,你真行。”
他豁然起身,椅子再次发出噪音。但他没有立刻回后排,而是两步走到宋亚轩的课桌旁,目光锁定在那瓶喝了一半的、透明的矿泉水上。
“渴了,借瓶水喝。”说完,不等宋亚轩有任何反应,他直接伸手拿起瓶子,拧开瓶盖,仰头就喝。
“你……”宋亚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阳光下,刘耀文的喉结上下滚动,几缕清水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脖颈滑下,没入衣领。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拒绝的侵略性,和一种属于少年人的、野性的性感。
“砰!”空了一半的水瓶被刘耀文重重放回宋亚轩的桌上,水花溅出来,晕湿了摊开的习题册。
“谢了。”他笑得张扬,仿佛用这种方式找回了一些场子,转身在兄弟们的口哨和起哄声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风暴似乎过去了,但留下的余波却在无声地摧毁着某些东西。
宋亚轩死死盯着那个水瓶,瓶口还残留着对方嘴唇触碰过的痕迹。全班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他能感觉到贺峻霖担忧的视线,也能听到后排严浩翔拍着刘耀文的肩膀,大声说着“文哥牛逼,这算间接接吻了吧?”的混账话。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愤怒涌了上来。他猛地站起身,在全班注视下,一把抓起那个水瓶和那本被弄湿的练习册,快步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
“啪嗒——哐当。”
水瓶和书本被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发出清晰而决绝的声响,像是在对刚才那场荒唐闹剧进行最直接的抗议。教室里瞬间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刘耀文,他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宋亚轩清瘦的背影。
宋亚轩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了教室后门,脚步有些匆忙,甚至带着一丝狼狈。
洗手间里,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宋亚轩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低着头,水流冲击着他白皙的手腕,他却感觉那股属于刘耀文的、灼热的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颊是不正常的绯红,耳根更是烫得吓人。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羞愤、慌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因对方过分靠近而失控的心跳。
他用力闭了闭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刘耀文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靠近时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薄荷的、充满攻击性的少年气息。
冷水拍在脸上,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然而,一个清晰而令人恐慌的认知,如同水渍般在他心底疯狂蔓延——
这场由他开始的、长达一年的无人知晓的暗恋,从今天起,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变成了一场狼狈不堪、被迫迎战的公开攻防。而那个掀起风暴的始作俑者,甚至不知道,这片战场早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