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姜予晗的脚步在单元楼门口停住，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侧过脸看向身后的秦皓，路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映出几分酒后的疲惫，却也冲淡了之前的狼狈。“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的声音比在楼梯间时清亮了些，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不过我好多了，你不用再跟着了。”

秦皓站在两步开外，黑色衬衫的袖口已经放了下来，遮住了之前露出的小臂。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那里的泪痕早已被夜风吹干，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听到这话，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不算浓烈，却柔和了眉眼间的冷意：“好一点就行。”他抬腕看了眼手表，表盘的荧光在夜色里闪了闪，“不早了，快回去吧。”

姜予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道里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走了一半，脚步却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秦皓还站在原地，身影被路灯拉得颀长，正准备转身离开。

“其实……”她咬了咬下唇，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清，“我叫姜予晗，不叫林溪。”

秦皓的脚步停住，回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里，漾开一点细碎的光。他沉默了两秒，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好，姜予晗。”

这一声“姜予晗”被他念得清晰，像是在心里刻下了这个名字。姜予晗的心莫名跳了一下，慌忙别开视线，转身快步走进楼道，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秦皓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单元门缓缓合上，才转身离开。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KTV残留的酒气和晚风的凉意，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脚步沉稳地汇入夜色里。

楼道里，姜予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去摸门锁。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她却迟疑了许久，指尖在把手上反复摩挲，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拧开了门。

客厅里的灯亮着，惨白的光线打在地板上，映得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冷清。舅妈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手里织着毛衣，竹针碰撞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听到开门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回来了。”

“舅妈，我回来了。”姜予晗换了鞋，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口袋里的钱硌得她手心发紧。

舅妈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那目光扫过她微肿的眼尾，又落在她攥紧的手上，最终定格在她脸上，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劝你，最好不要谈恋爱。”她顿了顿，将手里的毛线团往沙发上一放，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们已经把你的婚事谈好了，下月初就让你跟张老板的儿子见个面，合适的话，年底就能办事。”

姜予晗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她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叠钱，递了过去，声音有些发颤：“舅妈，这是我这个月的提成，你先拿着……”

“啪”的一声，舅妈没接，反而抬手打掉了她的手。钱散落一地，红色的钞票混着几张零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反正我们已经谈好了，”她看着地上的钱，眼神里满是不屑，“你桌子上的钱，连彩礼的一半都不够，别以为赚这点小钱就能自己做主。”

姜予晗蹲下身，一张张捡着地上的钱，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钞票上还残留着KTV里的烟酒气，此刻却像是带着刺，扎得她指尖发麻。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钱捡起来，叠好塞进包里。

“行了，赶紧回屋吧，别在这儿碍眼。”舅妈重新拿起竹针，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姜予晗没应声，拎着包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音，也像是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墙。她背靠着门板站了很久，直到呼吸渐渐平稳，才走到床边坐下。

床板很硬，被褥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她从包里拿出那叠钱，放在床头柜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字没变，还是那些，却像是永远也填不满一个无底洞。

她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楼道里秦皓那句“好，姜予晗”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这个被他记住的名字，却让她觉得无比沉重。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落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无处安放的心事。

姜予晗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到墙根，才缓缓松开蜷着的腿。她起身走到桌前，将那叠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抽屉最深处，上面压了几本旧课本。金属抽屉滑入轨道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心里落了块石头。

桌上的台灯蒙着层灰，她拧开开关，暖黄的光立刻漫开来，却驱不散屋里的冷清。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还是她高中时贴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像极了被时光遗忘的痕迹。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吹散了些许酒气，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光晕里浮着飞虫，秦皓离开的方向空荡荡的，只有树影在风里摇晃。

“姜予晗。”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轻声念了遍名字，尾音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涩。这个被秦皓记住的名字，在舅妈那里却像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符号，只需要和“张老板儿子”“彩礼”这些词绑在一起。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银行的到账短信——是这个月的基本工资，数字单薄得刺眼。她点开和朋友的聊天框，上次朋友说“鎏金提成高”的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现在看来像句讽刺。

突然想起秦皓递纸巾时的样子，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还有他说“出来做事都不容易”时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却让她鼻子莫名发酸。

门锁“咔哒”响了声，是舅妈起夜。姜予晗立刻关了窗，躺回床上装睡。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几秒，才慢慢走远。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突然很想知道，秦皓那样的人，会不会有这样辗转难眠的时刻。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公司后门的小巷里就多了个身影。成毅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几乎遮住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拉链一路拉到顶，把下巴也埋了进去。

他左右张望了好几眼，确认巷子里没人，才猫着腰快步冲到后门。手指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门禁卡，刷卡时手都有点抖，“嘀”的一声轻响后，他几乎是蹿了进去，还不忘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一气呵成，活像个怕被抓包的小偷。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保洁阿姨拖地的声音远远传来。成毅贴着墙根往前走，脚步放得极轻，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耳朵，他也没敢抬手去扶，就这么低着头，眼睛却警惕地瞟着四周，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转过走廊拐角，保安亭里的老李正端着保温杯出来倒水，眼角余光瞥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放下杯子迎上去：“哎，你找谁？公司还没到上班时间……”

话音未落，那人猛地抬头。鸭舌帽檐下露出的眉眼轮廓，让老李的话卡在喉咙里——这不是总裁吗？他刚要挺直腰板喊“总裁早”，成毅已经飞快地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抵在唇上，眼神里带着急色。

老李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识趣地闭紧嘴，还顺手往旁边挪了两步，假装没看见这茬。

成毅松了口气，冲他飞快点头示意，压低帽檐转身就往专属电梯的方向走，脚步比刚才更快，连卫衣帽子歪了都顾不上理，活像身后有谁在追似的。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老李才挠了挠头，端起保温杯嘀咕：“总裁这是……玩什么新花样？”

成毅刚走到电梯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旋转门处的身影——杨紫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干练又精致，可手里却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子上还挂着个毛绒小熊挂件，正式感里透着股格格不入的随性。

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鸭舌帽又被压下去几分。这要是被认出来，昨天想好的“低调潜入”计划就全泡汤了。

眼看杨紫已经迈步往大厅中央走，帆布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悠，小熊挂件蹭着西装裤腿，怎么看都透着点反差的可爱。成毅没再多想，转身就往旁边的步梯口冲。脚步太急，差点撞到走廊的花盆，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手忙脚乱地拉开步梯门，闪身进去的瞬间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还好，杨紫正低头调整帆布包的带子，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步梯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成毅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喘了两口气，脑海里还残留着她西装配帆布包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赶紧压下去，抬手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没被撞见。

成毅攥着扶手闷头往上冲，脚步越来越沉，肺里像灌了铅，每口呼吸都带着灼痛感。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把卫衣里子洇得透湿，连眼镜片都蒙上了层水汽。他没心思擦，只凭着一股劲往上挪，直到双腿发颤地踏上十二楼的台阶，才扶着墙直喘气，帽檐下的脸涨得通红。

缓了半分钟，他才趔趄着往秦皓办公室走。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放轻脚步，老远就看见秦皓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露着道缝。

他放轻脚步推开门，闪身进去的瞬间反手就拧上了锁，“咔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后背抵着门板，他还在大口喘着气，抬手扯掉鸭舌帽，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狼狈得不行。

秦皓正对着电脑屏幕看文件，听见门锁响动，抬头就见成毅扶着门板直喘气，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眼镜片上还沾着汗渍，那副模样让他愣了愣，手里的钢笔停在半空：“你怎么来了？”

成毅抹了把脸，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时还带着喘：“我能不来吗？”他皱着眉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带着点急：“王总那合同怎么搞砸了？那事多容易啊，我问问情况。”

秦皓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又瞥了眼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没直接回答，反而挑眉道：“你这是……爬楼梯上来的？”

成毅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含糊道：“电梯坏了，懒得等。”说着又把话头拽回来，往前凑了凑，“别打岔，王总那合同到底咋回事？昨天还说稳了，今天一早就听说黄了。”

秦皓靠回椅背，指尖转着钢笔，目光沉了沉：反正我会承担责任的，那种人渣，根本就不能合作，秦皓就和成毅说了昨晚的事情。”

成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自己这通累死累活的折腾，他挠了挠头，没再追问，只是嘟囔了句：“行吧，把后续处理好就行。”

秦皓放下钢笔，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落在成毅那身明显刻意打扮过的卫衣和鸭舌帽上，眉梢微挑：“你这打算角色扮演到什么时候？”

成毅下意识拉了拉卫衣帽子，避开他的视线：“什么角色扮演，我这是……低调。”

“低调？”秦皓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讥诮，“从后门溜进来，爬十二楼躲着人，你这叫低调？”他往前倾了倾身，眼神沉下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告诉杨紫你这个真实身份？公司最近一堆事压着，董事会那边催得紧，你得出现。”

成毅的肩膀垮了垮，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着没说话。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他此刻纠结的心思。

“我……”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皓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等她自己发现你就是那个她天天吐槽‘不近人情’的总裁？还是等公司项目黄得差不多了，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成毅抬眼，语气笃定：“公司有你在，我放心。”

秦皓挑眉：“合着我成你挡箭牌了？”

成毅扯了扯嘴角：“就几天，让我再缓缓。”

喜欢的话，拜托收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