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的时候，杨紫刚把最后一份报表发送到指定邮箱。她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微凉的桌面，才慢悠悠地起身。办公室里的灯被她一盏盏关掉，暖黄的光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窗外远处写字楼透进来的零星霓虹，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电脑屏幕，确认已经彻底关机，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声控灯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啪”地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她走过转角时悄然熄灭。下了电梯，玻璃门缓缓滑开，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裹紧了些。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在路灯下划出浅黄的弧线。
公交站台就在不远处，她踩着地砖上的格子往前走，高跟鞋敲出的“嗒嗒”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站台上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阿姨，孩子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歪在阿姨肩上，呼吸均匀。杨紫往旁边站了站，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七分。屏幕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眼底淡淡的疲惫，她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揣回口袋，目光投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等了大概五分钟，公交车的灯光从远处晃过来，伴随着“吱呀”的刹车声停靠在站台边。她跟着那个阿姨一起上了车，投币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很轻。车厢里不算挤，后半段还有不少空座，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
车开了，窗外的景象像被按了快进键似的往后退。路灯连成一条昏黄的光带，穿过树叶的缝隙时，在车厢内壁投下晃动的光斑；路边的店铺大多还开着，餐馆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服装店的橱窗亮得像块巨大的镜子，映出公交车驶过的模糊影子。杨紫靠着冰凉的玻璃，听着车厢里报站的提示音，还有前排两个老人低声聊天的絮语，眼皮渐渐沉了下来。白天从早上九点忙到现在，中间只啃了个面包当午饭，这会儿放松下来，困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手背蹭了蹭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把她惊醒——下一站就是她要下的地方了。她猛地坐直，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看向窗外。站台就在前方不远处，路灯把站台照得很亮，旁边停着辆共享单车，车筐里还放着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她扶着扶手站起身，准备到站下车。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站台边缘，那里站着个男人。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双手插在口袋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背对着驶来的公交车。杨紫没太在意，只当是等车的人，毕竟这个点的站台，总会遇到几个晚归的人。
公交车缓缓停稳，车门“嗤”地一声打开，她迈步走了下去。脚刚踩到站台上的地砖，凉意顺着鞋底往上窜，她缩了缩脚，转身往小区的方向走。小区离站台不过三百米，中间隔着一条种满银杏树的小路，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走得不快，脑子里还在想着明天要交的方案细节，没走几步，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很轻，但跟她的步伐节奏莫名地重合。她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些，借着路边一棵树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刚才站在站台边缘的那个男人，竟然跟在她身后，隔着大约七八米的距离，依旧低着头，帽檐压得死死的，看不清表情，双手还是插在口袋里，一步一步地跟着。
杨紫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后背刷地冒出一层冷汗。她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手指却悄悄攥紧了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条路她走了三年，白天热热闹闹的，晚上虽然人少，但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着：要不要跑？可周围没什么人，万一跑起来刺激到对方怎么办？要不要喊人？可这会路边的住户大多关着窗，未必能听见……
越想心里越慌，她感觉背后的视线像针一样扎着，让她浑身不自在。
离小区大门还有一百多米，门口的保安亭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保安大叔坐在里面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手机，因为紧张，手指好几次都没按准解锁键，屏幕亮了又暗。好不容易解开锁，她凭着肌肉记忆找到成毅的号码，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背景里传来模糊的车流声，成毅的声音带着点刚反应过来的迷糊：“喂？怎么了？”
杨紫死死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你快到了是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成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啊？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他似乎是往安静的地方走了两步，背景里的车流声小了些，“我刚到家楼下，准备上楼呢，你说什么到了？”
杨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寒意更重了，身后的脚步声好像也近了些。她不敢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小区门口的灯光，语速快得几乎像是在抢话：“我快到了，就在小区门口这儿，我怎么没看到你呢？”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加快了脚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不是说……说过来接我吗？怎么还没来？”
这话刚说完，电话那头的成毅突然没了声音。几秒钟后，他的声音瞬间变得紧绷，带着明显的急切和警惕：“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听着成毅突然拔高的声音，杨紫感觉悬着的心稍微落了点，可后背的压迫感丝毫未减。
她攥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屏幕都有些滑腻，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握紧：“我在……”话没说完手机就关机了，她瞥见成毅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脚步也加快了不少，跑过去抱住成毅。
直到那道影子彻底消失，成毅才猛地转过身，双手按住杨紫的肩膀，声音里全是后怕的颤抖：“怎么样？他没碰到你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紫连忙摇头，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刚才硬撑的那点镇定劲儿“啪”地碎成了渣。她往前一扑抱住成毅的腰，把脸往他胸口使劲蹭了蹭，肩膀抖得像装了个小马达，带着哭腔嘟囔：“我的妈呀太吓人了！你是没瞅见我这包——”
她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把手里的包举到成毅眼前，拉链上的水钻在路灯下闪了闪：“这可是我今天刚咬牙拿下的限量款！要是真被他抢了，我得心疼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劈叉！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跟他拼了也得保住我的包！”
说着又把脸埋回去，抽抽噎噎地补充：“吓死我了……不光是怕，主要是怕我的新包遭罪，它才跟了我不到仨小时呢……”
成毅被她逗得无奈摇头，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眼底带着笑意：“包哪有你重要？真被抢了我给你买三个，同款不同色都安排上。”
杨紫一听，立马从他怀里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嘴角先撇了起来：“你可拉倒吧，知道这包多贵不？仨？你把你那存款折翻出来数数，够不够给我买个包带儿哦？你以为你霸道总裁啊”
她伸手戳了戳成毅的胳膊，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就你那点私房钱，回头真要你买，你得穷死。”
说着又“噗嗤”笑了出来，用手背抹了把脸，把眼泪和笑出来的泪花混在一起擦了擦：“行了行了，知道你心好。不过说真的，这包今天算是跟我共患难了。”
杨紫刚用钥匙拧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唰”地亮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换鞋，眼睛先直了——原先摆在门口的旧鞋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闪着哑光金属光泽的柜子，上面还嵌着块触摸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科幻片里的道具。
她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往里走，客厅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沙发是那种一看就贵得离谱的丝绒材质，蓝得跟刚从爱琴海捞上来似的；茶几亮晶晶的，摸上去凉飕飕，不知道是水晶的还是钻石的；就连墙上挂着的画，都透着股“我很值钱但你看不懂”的气质。
杨紫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手忙脚乱扶住旁边的“新”门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哪是换家具啊，这是把她卖了都填不上的窟窿吧？就这沙发，她少吃三顿火锅都换不来一个抱枕套！
正对着一屋子“奢侈品”发呆呢，成毅从卧室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遥控器：“回来啦？看看这些新家具，喜欢不？”
杨紫猛地回头，指着客厅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喜欢？我敢喜欢吗？成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中了五百万没告诉我，还是偷偷去抢银行了？就这茶几，我估计我得去给人家刷十年碗才能赔得起！”
她走上前戳了戳沙发，手感是挺好，可每戳一下都像在戳自己的钱包：“你可别跟我说这是打折买的，就这牌子，打一折都能把我卖了换零头！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看看她闺女马上要因为一套家具卖身了！”
说着还真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嘴上还嘟囔：“早知道你要搞这出，我刚才就该让那抢包的把我包抢走，好歹能给你这套家具凑个螺丝钱……”
杨紫一屁股瘫在新沙发上，丝绒面料滑溜溜的，她却觉得跟坐在针毡上似的，拍着大腿长吁短叹：“完了完了，这下我算是被这套家具绑架了，后半辈子只能给公司当牛做马，干到头发发白都未必能还清啊！”
她突然坐直了，一本正经地转向成毅，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数数啊，个、十、百、千……嗯，大概也就个几十年？不对，可能得更久？”
她掰着手指头算半天，越算越泄气，把胳膊一耷拉：“算了算了，我看十年都悬！就我这点工资，除去吃火锅、买奶茶，剩下的钱够给这套家具擦灰就不错了。再说了，这家具看着比我都金贵！”
说着还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一脸“不值钱”的表情：“你瞅瞅，我这一身加起来，估计还没这茶几一个角值钱。要不你还是把家具退了吧，我也不想对着它们当一辈子牛马啊！”
成毅看着杨紫对着新家具唉声叹气，忍不住开口：“别算了，不用AA，也不用你掏钱，这些都是秦昊送的。”
杨紫正蹲在地上研究茶几腿是不是纯金的，闻言“嗷”一声蹦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落地灯。她手忙脚乱扶住灯，转头瞪着成毅，一脸“你说啥胡话呢”的表情：“秦总？他送你家具？还是这么贵的？公司有这个福利？”
她突然凑过来，伸手捏了捏成毅的胳膊，又扒拉了下他的衣领：“你是不是被他下什么套了？对对对，你得远离他，他喜欢男人啊，太吓人了”
杨紫突然把脑袋凑得更近，鼻尖都快碰到成毅下巴了，又跟检查可疑物品似的扒拉了下他的衣领，眼睛瞪得溜圆：“我跟你说，你可得离他远点——我上次……反正，他喜欢男人，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我的天，这比被抢包吓人多了！”
成毅被她这套神逻辑惊得直皱眉，伸手把她脑袋往旁边推了推：“瞎想什么呢？就是公司给员工发的福利，走的正常程序而已，跟你想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
杨紫还是一脸“我看透了一切”的表情，拍着他的肩膀叹口气：“程序？我看是‘蓄谋已久’吧？你可别掉以轻心，回头他再送你个情侣款床头柜，我看你咋解释！”
他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看，这沙发够大，咱俩一人一边正好；那茶几，你放零食我放茶杯，互不耽误。说白了，不就是咱俩一起用嘛，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说着突然坐起来，冲成毅眨眨眼：“管他谁送的呢，咱先享受了再说！万一哪天秦总反悔要往回要，我就往沙发上一赖，说‘这家具都跟我培养出感情了，要搬除非连我一块儿抬走’，他总不能真把我打包带走吧？”
杨紫窝在沙发角落剥橘子，汁溅到手指上，她没找纸巾，反而往成毅胳膊上蹭了蹭。成毅正低头看平板，顺手抓过她的手说道“小鬼，被我抓住了吧”
杨紫被他攥住手，非但没收敛，反而故意用指尖在他手腕上又蹭了蹭，橘汁在浅灰色袖子上洇出小小的印子，像朵调皮的小花。她抬眼时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嘴角勾着笑：“抓住又怎样？反正你的手比纸巾软和多了”
说着，非但没松开，反而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她几乎要贴过来。视线从她沾着橘汁的指尖，滑到她促狭的眼睛上，停了两秒才移开，耳尖却悄悄红了。
成毅没再跟她拌嘴，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捏着她的指尖细细擦起来。
她偷偷抿了抿嘴，突然想笑——刚才还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呆，怎么这会儿看他低头的样子，连头发丝都透着帅？果然是帅哥啊，真的是“做什么都好看”的类型……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抬眼：“看什么呢？”
杨紫猛地回神，赶紧把视线砸向茶几上的橘子皮，心里却还在嘀咕：完了，刚才那花痴样没被他看见吧？
杨紫猛地回神，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眼珠子“嗖”地钉在茶几上的橘子皮上。心里头却跟开了个小剧场：
完了完了，刚才那眼神，活像村口王大妈瞅着卖糖葫芦的——直勾勾的，他该不会看出来了吧？
她偷偷用余光瞥他，见他还在低头收拾纸巾，赶紧在心里给自己找补：都怪这灯光，把人照得跟加了滤镜似的，……嗯，顶多是比平时好看亿点点。
正琢磨着要不要假装咳嗽掩饰一下，成毅把杨紫手拉了过去，她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马把手收了回去——天呐，刚才花痴的样子别被他看穿了，不然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往他胳膊上蹭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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