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国庆的前一天，周成一在阶梯教室里认真听着老师讲的数学函数。

下课铃声响了，在阶梯末尾的他转头看向教室的另一边，距离他最远的，靠近教室门口的位置。

段言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和段言生活在同一间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之间的对话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段言总是一个人，也不大爱跟同学们说话，偶尔也只是跟同学客气地询问些什么。周成一这段日子也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他。

上次给段言买的晚餐，周成一再次看到的时候，被几张广告纸盖住了。已经一天了，食物都变质了，他随手收拾了一下。

后来，周成一时常跟着段言，段言是知道的。只是段言都没有理会周成一。

段言不吃早餐，在食堂只吃午饭，晚餐有时候在宿舍吃饼干。

有一次，周成一在食堂吃午饭，打好饭菜刚拿上筷子就看见不远处的段言。他决定要跟段言好好谈谈。

周成一的餐盘放在段言对面的时候，段言正吃着稀饭咸菜。他看了一眼周成一，又低下头了。

“段言，我们能谈谈吗？这么多年没见，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段言过得好不好，其实周成一是知道的。

段言过的不好，简单朴素的衣着，陈旧的被褥，便宜没营养的餐食以及他那种冷漠孤独的性格。这些都足以让周成一肯定自己的判断。

那个多年前，称呼自己哥哥的人，那个会约自己去他房间玩的人，那个怕黑就要跟他睡的人，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

段言低头蹙眉一会儿，周成一等着段言回应。然而段言只是轻轻的说了声“不用”，就走了。

国庆放假，很多同学都大包小包的回家了。蒋辞早上上完课就已经溜了，他也问过周成一是否回家，但周成一回绝了。

傍晚的时候，段言回到宿舍，就见周成一坐在他的书桌旁。

段言红着眼眶，周成一在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他欲言又止的关心问候，被段言的无视给杀死了。

周成一不想再看见段言对他的冷漠态度，直接抓着段言的手。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段言还是没回应。

“你晚上去兼职吗？我看你每天都去学校门口的餐馆打工。”周成一死死的望着他。

段言本想像以往一样，远离周成一，但周成一牢牢抓着他的手，他挣脱不了。他越挣扎，抓着他的人手使得劲越强。

昨晚兼职给老板收进一张假钱，段言不仅丢了工作还赔了钱，他内心止不住的心酸难过。

原本通红的眼睛加上手腕上被抓的疼痛，段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段言缓缓的蹲在地上哭出了声音，任凭周成一抓着他的手。

周成一慌了，他放开了段言。也蹲在段言面前，轻轻的抱住了面前哭泣的人。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别靠近我了。”周成一不想再听段言的这些话，他松开怀里的段言对他轻声的说着:“你到底怎么了？快说！”

段言看着周成一担忧又心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那年自己被人欺负，周成一在周家门口等着他的场景。

“段言，过来！”

“哥哥，你在等我吗？”

“嗯。”

小小的段言当时被这几句对话给治愈了。

段言没有回答关于自己哭的原因，他突然想问问周成一其他的什么。

“你……”段言抽泣声停了下来，但脑子因为自己的突然决定组织不了什么语言。

周成一像是等到了花开了一样，他迫切的望着眼前的段言“你说什么？”

“你当初是想让我离开周家吗？”

周成一的瞳孔顿时睁大，他张开了嘴，像是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怎么会忘记段言被段红带走的场景，他明白了段言为什么对他无视了。

周成一再次抱住段言，这一次他抱的更紧了。

原来是这样，他没有那样想的，他没有要让段言离开周家。周成一很震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仿佛“没有”一词，并不能解释他所想表达的。

段言说完后，他安静了很久，也不敢做什么动作。仿佛此刻让周遭的一切静止了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真的在过去的很多年时间里，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他还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问周成一，他在和周成一无言的对视里，心里一个个的默问着对方。

母亲段红说的，周成一想要他离开周家，好让他们自己的母子相聚。

哥哥，是这样吗？

当年的那场海边游玩，段言问周成一能不能给他菩萨挂坠，让周成一以后保护他。

哥哥，你当时笑了，你是要做我的菩萨的对吧？

段言，等着周成一的回答，时间在流逝，他有些像是泡在深水里的溺闭感。

“段言，没有的，我没那样想的。我都答应保护你，怎么会让你离开呢！”

在寂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周成一的回答让段言重获呼吸般动了起来。

段言双手抱住了周成一，又再一次哭了起来。

第二天，段言再次醒来的时候，周成一在他床头呼唤他。

“段言，醒了吗？”

“起来吃饭！”

段言转头和周成一对视，他想起了昨晚自己哭的难受就上床躺下了。

周成一没有打扰他，他们昨晚在后来沉默了一个晚上。

段言刚醒哑着嗓子，回道:“我不饿！”

每次段言说不饿的时候，他是真的不饿。这么多年他都是不吃早饭的，就连晚餐也是草草了事。他一顿午饭就能撑一天。

周成一不听他的，直接踩着柜子堆起来的阶梯，上床将段言拉了下来。

段言无奈吃了起来。

“你以后都要吃早饭，不吃早饭不健康。”周成一拉过他自己的椅子和段言坐在一起吃。

段言点了点头，但他没打算按照周成一说的那样做，在学校的贫困补助还没下来前，他的钱不够他每天吃早餐。

他们从昨晚说开后，毕竟好几年不见，没办法像以往那样轻松的交流。大多周成一说什么，段言回答什么。只是段言说的话比以前多了许多。

周成一原本在问问段言这几年的其他情况，奈何昨晚段言哭完后就上床睡了。他也不着急了，想着如今说开总有机会的。

收拾了一下，段言准备去图书馆，虽然他告诉周成一自己昨天的数学函数没听懂，要去学习。实际上是他的笔记本丢了。

在听到周成一要陪他去图书黄，段言更慌了。

那一本笔记本在他身边好多年了。那里记着许许多多自己向周成一倾诉的文字。字里行间里渗透着自己对于周成一的思念和一种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感。

他没想过哪一天会被周成一看到。正如他曾经疯狂地思念周成一，正是因为这种“思念”给一种情感提供了滋生的机会。

中学时期，和许多十几岁的同龄一样，他也情窦初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别人谈论起自己喜欢的人，每次上生理课，每次看到路上的情侣，他都能想起周成一。

是喜欢周成一的吧！

段言不止一次梦醒时********，想起了周成一。

************，嘴里含糊的喊着哥哥。

也正如那本记录着自己心声的笔记本一样，他也没想过自己对于周成一的幻想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周成一。

段言原本想自己去图书馆，让周成一别跟着。可是周成一背上自己的背包，早早的走在段言前头。

因为国庆，来图书馆学习的人并不多。刷卡进去图书馆的时候，周成一觉得自从和段言再次相见以来，他都没叫过自己的名字。

不对，是认识以来，段言只叫过自己哥哥，从来就没叫过自己名字。

他不禁的停了脚步，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还记得……”

周成一停顿了下，又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啊？”段言愣了一下，有点摸不清周成一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知道为什么从不叫我名字？”

“周成一！”

周成一很满意段言的回答，对着他笑了笑。深色的眼眸含着笑意，就像那年海边他对着段言笑一样。

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段言借口去洗手间，实际跑到图书馆前台询问自己丢失的笔记本。

只是和前台的人对视的时候，段言满身冷汗。

“原来你喜欢的是你哥哥啊？”冯章低笑着，抬手将段言有着朱色封套的笔记本递了出来。

很显然对方看了他的笔记本。

“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居然还说我是那什么来着”冯章轻微靠近段言，压低声音继续说着“没想到你也是啊！”

冯章曾经在高中时联合学校的霸凌者欺负过他。如今面对冯章，段言不禁的双腿打颤，对方简直是他高中时候的噩梦。

段言没有回应对方，拿过自己的笔记本转身走了。

身后的那一道目光，似乎因为知道自己的秘密而显得格外的肆无忌惮。段言加快脚步，一个拐弯将那眼神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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