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在一层楼管处问到自己的行李有人帮忙提上楼了,就急匆匆爬上五楼。他不知道对方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哪个位置,有点心急,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在那个行李箱了。
跳过自己的宿舍,段言一间间的询问,寻找无果,他一脸沮丧的往自己宿舍走,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热,额上豆大的汗珠往领口直流,浸湿他的衣服。
“这学期的一千块生活费幸好还在身上。”段言庆幸地按压装着钱的口袋。
和周成一四目相对的时候,段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自己应该认错了,但是周成一的脸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他怎么会认错呢!时隔六年,当年自己喊着哥哥的人,如今也有一米八的样子了。
周成一整理好了段言的行李,见背后似有人来了,转头和那人打了照面。记忆中的那个人,怎么可以变化那么小呢,除了身高高了点,五官展开了,还是那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人儿。他起身了,朝门口的那人走去。
“段言。”
段言在周成一的呼唤下回了神,他该说什么呢?
“嗯……”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呼面前这个人为哥哥呢?这么多年,怕是陌生了,连周成一的名姓他似乎都不想叫出了。
段言有些无措,他看到地板上自己那些散开的行李,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行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赶忙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不再和周成一对话了。
周成一在他的背后好像解释着什么,模糊听到了帮忙抬上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听进去了。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六年前被段红拉上车的场面。
“妈妈,你让我去找哥哥。我还不想离开。”
当时被自己母亲段红强拉硬拽着,段红也言辞犀利地对段言说:”他们周家那些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跟妈妈走,我们再也不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在海边玩耍追逐时,他决定再次把那个菩萨挂坠送给周成一,周成一说过要保护他,不让人欺负的。段言在车上不断地哭泣,段红一点送他回周家的意思都没有。
“不要,我要回去拿书包,我还要上学。”段言在车上突然激动哭泣,并大叫着,让开车的司机师傅差点急刹车。
段红无奈下车打开后备箱,后将从周家随手拿出来的书包塞进他怀里:“段言不要再吵了,书包给你,妈妈已经给你办转学了。”
……
潞城大学学生宿舍是一间四人的形式,每人各配一个书桌,书桌上面就是床铺了。周成一的床在段言的左边,他们都在靠阳台的位置。此时的宿舍很安静,早就整理好自己东西的蒋辞跑出去玩了,他和段言两个各自整理着自己的床铺。
段言铺上自己有些陈旧的被褥,他将自己小熊拖鞋工整的放在床上,那就是他的枕头了。周成一其实无心整理自己的东西的,只是沉默不做任何事情,让他无所适从。
他尝试的和段言对话,他想问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这几年怎么过的,怎么没有再联系他了。但是段言似乎只想回复他一个个的“嗯”。
“段言你的洗衣粉能借我下吗?”
“嗯。”
“段言帮我打开下这个吗?”
“……嗯。”
“段言帮我挪下椅子吗?”
“嗯……”
……
他是在怪我当年没有跟他好好告别吗?
周成一想不通为什么段言会和他这样的生疏,六年前段言会讨好周家的保姆青姨,会讨好他,让他带他出去玩,给他留好吃的。
那个时候的段言至少是会亲近人的,而如今段言在抗拒着周成一。
“段言,我们一起去吃食堂去吃晚餐吧?”周成一约段言一起,希望借此聊聊。
然而,段言摇了摇头。周成一只能自己先出去了,他吃的随便,一吃完就赶回宿舍,楼梯上碰到了蒋辞。
蒋辞攀着周成一的肩膀聊着天。
“那个段言怎么不爱说话呀,问啥不是点头就是‘嗯’,他在自己书桌旁吃着饼干,我问他是不是晚饭,他居然”嗯“的一声。”
“你说,那点饼干能吃的饱。他该不会是来大学拿奖学金又拿贫困助学金……”一直吧啦吧啦讲不停的蒋辞,没看见周成一眉头皱起,担忧的神色渐深。
周成一撇开蒋辞的手臂,转身往食堂走了。
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段言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他的床没有窗帘遮挡,背对着过道。周成一放慢了脚步,蒋辞也是轻声的在阳台洗着什么。
段言知道周成一回来了,原本睁着的眼睛,一下子闭上了。
“段言,我给你打包了份饭,放你桌子上了记得吃。”段言没有回应周成一,周成一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又是给人送吃的,段言不禁觉得周成一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对谁都好,不仅仅是他段言,还有许许多多的别人都受过周成一的“恩泽”吧。
但是这“恩泽”有几分是真的呢!
“你不用这么对我。我自己已经吃饱了。”段言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回复周成一。周成一不知道该高不高兴,起初他希望哪怕段言多说一句话也好,如今”这一句话“像冷水一样泼在他身上。
他无言地望着继续面墙而躺的段言,段言枕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熊拖鞋。蓬松清亮的头发下遮挡着一块光秃的头皮,有硬币大小,隐约还能看见缝合过的伤口。
周成一突然觉得心脏抽痛,眼睛酸涩。应该很疼的,是发生了什么?他想问,可是段言刚刚的态度,很明显不想和他多说话。
段言感觉身后有一道眼神在注视着他,令他裹紧身上的被单。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被单覆盖住自己的头。
在被单下的阴暗区间,段言的头皮像是被一阵刺痛划过,他伸手抚摸着自己头上的伤口,不由得的想起那年发生的车祸。
潞城机场。
段红刚刚接完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转头就不见段言的身影。
段言拿着钱要让司机载他去周成一的学校,但是因为年纪小,没有哪个出租车司机敢载他。一辆私家车招呼着他上车。
在疾驰的车里,段言手里拽着物什,母亲段红跟他说这次离开就不再回国了。和周成一分开后,段言多次请求段红让自己见见对方。
段红一直没答应,段红还说了他认为不可能又可笑的事情。
“你天天喊的好哥哥,巴不得你离开周家呢!他想我们离开周家,把他自己的妈妈再接回去。你懂吗?”
“不会的,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那一天,我和楼上的那人吵架的动静你没听到吗?我差点被人掐死!周成一看到了,没有上前阻止,你说说他什么心思?”
段红痛恨的神色,抽动的嘴角,讲的小声却是声嘶力竭,段言内心产生了一种叫做畏惧的东西,周家人真如母亲段红说的那样吗?其他人可以是段红口中说的那样,周成一不会的。
那是他的菩萨啊!
段言在机场计划着一场短暂的“出逃”,看时间,至少还有两个小时飞机才起飞,趁着段红打电话,就赶紧偷偷跑出机场。
至少把东西给哥哥吧!
来得及的,一来一回,赶得上飞机。
司机开的很快,出了机场,段言也不大认得路,路上喝了司机给的水,他也就渐渐的睡过去了。段言再次醒来是被风冷醒的,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撑起自己侧躺的身体,发现面前的司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他的心猛跳,嗓子干哑,这种害怕比他呆在周家面对周耀的心情,还强上千百倍。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但脑子一团乱。
他强制自己镇定,在黑暗中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小心的询问着:“我要去对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因为段言身材瘦小,明暗不清的路灯下,司机也没察觉段言醒了。段言刚问完,车窗立马被拉起紧闭。
车子在高速桥上靠边停车了,司机一手抓着段言挣扎的双手,一手拿着什么液体要让段言喝。
段言没办法思考,他没办法自救,自己太过弱小,只能不断地吐出被灌进嘴里的液体。对方将他双手放开,一手用力的捏着他下巴,他不得不张开嘴,在那液体即将灌进来前,车被什么物体急速撞击往前飞,旁边的车窗玻璃,被震的四分五裂,整辆车在空中翻转了几下,从几米高的高速桥坠落。
庆幸的是段言被甩飞到高速桥下旁的草丛,而那辆车连同那个挟持他的人一起葬身在火海了。他头上的伤,就是那时候撞到大理石的花坛边沿。
段言在床上惊醒,呼了一口气,他睡了一觉,宿舍已经统一关灯了,对面的宿舍楼也是一片黑暗。他坐起身,想下床走走。对床的周成一听到他的动静,很快地拉开床帘,问着段言。
“饿了吗?”关心问候的声音小而轻。
段言不想回答,但是这一次,趁着黑暗,趁着夜光,他转头认真地盯着周成一的轮廓。
他很想问问,当年的那个周成一真的想要他离开周家吗?
无言一阵后,段言又躺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