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耀从助理推开的门进来前,周成一将那杯周辰给的未喝的茶,轻捏杯口倒回茶几的排水处。他泰然自若地起身看向步履有些许蹒跚的周耀,随即称呼了一声“总裁”。
在周家的时候,虽是没和周耀这个亲生父亲表现出多亲昵,但周成一在公司还是秉着下属的姿态敬重着对方。
因刚才和周辰的对话,自己并没有给对方实质性的答复。所以面对周耀时,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反倒是周辰面对自己撺掇别人“造反”的事实被撞破了,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不在意已经进来的周耀,又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周耀虽拄着拐杖,但沉重有力的脚步依然使得地板有些许的“震颤”,苍老的脸上搭着一副专门定制的高级老花眼镜,对比周辰,周耀显得颓老很多。
一阵沸腾的滚水声在会客室里回响,因为温度的快速上升,水壶内部的开关自动“啪嗒”一声,切断了电源。坐在主位的周耀有着不怒自威气场,会客室内一片静默。
周耀提起水壶冲泡起了茶,蒸汽与空气接触,在他们三人中间形成了一片水雾。
斟茶的过程中三人无言,各自品完茶后,周耀开口道:“鹭耀集团是我这辈子的心血,不管谁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允许谁来玷污它。”
“周成一是我的儿子,我所有的一切给不给他,什么时候给都是我们自家的事。”
周辰用讪笑的表情衬托着自己的不屑:“你的心血?就仿佛之前的创业以及事业的开拓,就你周耀一人扛起来似的。”
“英雄不提当年勇,集团这几十年的发展壮大,我周耀就是功不可没,倒是你这几年因为赌博,欠下赌债,不断地售出自己的股权,如今瞧着别人的巨大分红眼红了?”
面对周耀讥讽的反问,周辰有些怨愤,但因为自己欠下的赌债难以估量,怕被反逼,所以他闭了嘴。
”你好好地做你自己,不参与别人的家事,我兴许还可以帮你,毕竟你是我的哥哥,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否则我不仅可以让你还不了债,还拿不到集团的其他分红。“
不久后,周辰的茶杯空了,人也不再了。周耀给周成一重新斟了一杯茶,他们父子彼此喝了一杯。
周成一起身准备回去处理工作的事情,他和周耀除了公事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放下茶杯的周耀突然问了一句:“周辰说跟你说的,我的这些“东西”是你想要的吗?”
周成一转身,诚恳的回道:“我对此并不是很热衷。”
周耀点了点头,在商场沉浮几十年,他自然明白周成一的话并不是一个肯定句,不热衷表示要不要都可以。
“我出去了。”
“等下……”
*
周成一开车行驶在去往自家公寓的路上,因为是中午又是高温天气,使得路上的车流较少,车内的空调在拼命的冷却车内的人,但是周成一内心有着一股急需纾解的烦躁。
“段红的儿子,你又联系上了?大学的时候不是断的干干净净吗?”
“还是他继续不要脸的敲你门,爬你床?”
“够了!”面对周耀提起段言,周成一不再像个谦卑的下属,他对周耀的言语显得强硬很多:“公司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做好,至于我的私人问题,希望你不要插手。”
不出二十分钟他就已经在公寓的停车场了。
早上走的急,只给段言准备了简单的早餐,虽然可以请家政阿姨过来做饭,但周成一不愿,不想,他只想自己亲手做饭给段言吃。
谁都不能诋毁他心里的段言,这个他拼命保护的人。
刚到公寓门口,周成一才后知后觉,会不会段言在早上醒来后就已经离开了,虽然,段言已经常住在潞城了,并且开了酒馆。但是此时此刻,周成一又似乎有种段言又要逃跑的错觉。
他没有用密码打开电子锁,而是按响了门铃。然而,门并没有如他所愿,没有人将门打开。周成一自己开了门,换下拖鞋后往屋内走。
餐桌上放着空碗筷,是周成一给段言准备的早餐。想是段言吃了早饭才走的,他准备收拾了,忽地发现餐具还是温的。
段言才走没多久或者……
周成一又升起了希望,他首先往卧室走,短短的几米距离,他时而走快,时而走慢,犹豫的竟然花费几分钟之久。
轻轻推开房门,室内的窗帘被拉开,段言背对周成一,贴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
“段言。”
段言没有回应,他又缓缓地往前走,穿着小熊拖鞋的段言睡着了。中午的太阳隔着玻璃仍然炙热,但在阴处的段言睡着香甜,他的胸口上放了张照片。
周成一将照片翻起,是他们大学时候的毕业照。相片原本他放在抽屉底层,用笔记本夹着,不知段言怎么就找到了。
数学系的全体毕业照,原本这个集体应该有段言的。
*
九月初的下午,潞城大学宿舍楼下的成排桂花树,开始散发秋的香味,蒋辞从校舍跑出来,不小心刮着了一片桂花树,使得花坛处下起了一场小小的桂花雨。
刚到校门口,蒋辞朝着门对面的周成一招手。
周成一拖着行李箱和蒋辞会合。一年前的高考日,周成一发生了车祸,导致高三又复读了一年,为此蒋辞帮他哭嚎了好几个月,说什么周成一落后一年了,不能提早毕业吧啦吧啦的。
蒋辞说着说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周成一原本一脸愁闷,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居然有了笑容,在蒋辞看来是个非常诡异的笑容。
“兄弟我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你这二十岁的高龄学弟盼来了。”蒋辞一脸兴奋,急忙拖过周成一的行李,一幅鞍前马后的样子。
时隔一年没见,蒋辞呱噪的本领依然令他佩服。
“行了,将我行李抬到宿舍,我去教务处报到下。”周成一分派着他们两人各自的小任务,总算把蒋辞支开了。
周成一成功报到后,从教务出来,刚下楼梯,一个瘦小的身体斜着跑上来,轻撞了他的肩膀。那人走的匆忙,没有停下的意思。周成一不在意,便往学校的宿舍走。
潞城大学是个老牌大学,学校的宿舍楼很古旧,六层的楼房只能爬楼梯上下,橙红的屋顶是仿照南方瓦片房的形状。
刚踏上宿舍楼的楼梯,突然,宿管阿姨叫住了周成一。
"那位同学,你是五层的吗?“根据蒋辞提供的宿舍楼信息,周成一向对方点了点头。
宿管阿姨不管周成一答不答应,就提着一箱超重的行李箱走向他:“同学,你帮另外一个同学提上五层行吗?我看他那么瘦抬上去肯定费劲,你帮个忙。原本我帮他看着行李的,现在我有急事得先走一下。”
“好,他在哪一间宿舍?”
“505!”
周成一愣了一下,原来是同宿舍的舍友。
得知周成一这宿舍有一个新生退学,大二的蒋辞便收拾自己铺盖偷偷过来入住了。他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听到楼道处“嘭”一声,他出门一看,就见周成一一脸无奈的收拾着地上破裂的行李箱。行李东西装太多又重,此时散开的行李体积比原来大了好几倍。
在蒋辞的帮忙下,周成一总算把行李箱搬进了这个四人间的宿舍。
周成一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舍友感到非常的抱歉,刚提上楼,原本要用滚轮滑动,谁知滚轮是坏的,一个不注意就倒在地上了。
“这谁的行李,行李箱这么不中用。”
“呀!小熊拖鞋,怎么还有小锅……”
蒋辞一边嫌弃,一边帮着周成一归整地上散乱的行李。
说着蒋辞便嚷着:“让我看看是谁?”
“这小子原来姓段啊!”站在门口处看着墙壁的名单,蒋辞用手指着,口里念着。
“段什么,段言。”
原本在地上的周成一倏地身形停顿了,他停下了动作,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在问一句:“叫什么?”
“段言啊!另外一个舍友申请延迟开学了,指定是段同学的行李!话说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
对于蒋辞后面说了什么,周成一已然是听不见了。段言,那个六年前分别的人,真的出现了吗?
周成一依稀记得段言在海边餐厅被段红拉上车的场景,段言挣扎着不想上车。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段言。
后来回到周家,段言的房屋已经被整理干净。一层不染的房间,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青姨给周耀和他准备着晚餐,她没空也不想帮周成一找。她指向不远处的垃圾堆,周成一便在那堆垃圾堆里翻找着段言的东西。
那天出门看海游玩,他和段言都没带什么东西。
段言说过,会给他菩萨挂坠。他首先找段言的书包,他曾看到过段言将菩萨挂坠放进书包了。
他反复的找过了,找不到段言的书包。
他不放弃,继续找其他的东西,衣服、被子、其他杂物,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挂坠。
周成一沮丧地瘫坐在垃圾堆旁,青姨眼看着周耀要回来了,便将周成一拖回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