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妃嫔们暗自嘲笑甄嬛身子不争气,到手的宠爱却不能承受时,皇上却日日光临棠梨宫,与甄嬛或品读诗书,或手谈棋局,或问茶论道。皇上沉浸在甄嬛的温柔乡中,不肯翻牌子,明明皇上频繁进出后宫,但除甄嬛以外的嫔妃都被冷落了。
这日下了早朝,皇上照例来了棠梨宫,继续昨日的汉乐府的话题,聊着聊着难免提到别具一格的江南小调和苏州评弹。甄嬛还在侃侃而谈,而皇上的思绪已经飘远,想到了宫里唯一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嫔妃,想到了她堪称一绝的《烟雨江南》。甄嬛话毕才发觉皇上走神了,以为是政事繁忙的缘故,心下十分愧疚,“原是嫔妾的不是,皇上前朝劳累,而我却因着一己私心想多和皇上相处,巴巴的拉着皇上谈天说地。”
皇上回过神来见甄嬛一脸愧疚,心里一阵心疼,耐心哄了几句待她重展笑颜便交代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皇上心里想着陵容,漫无目的的在宫道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储秀宫,抬手制止了苏培盛的通报,悄声走到了秋水阁,问守在门口的小祝子:“你们小主可是在歇息?”
小祝子被唬了一跳,连忙跪地:“奴才给皇上请安!回皇上,小主正在书房作画呢!”皇上点头,吩咐苏培盛等人在门外守着,独自一人往西暖房里的小书房走去。
皇上的脚步声很轻,正在给画题字的陵容以为是青鸾进来给她添茶,便没在意。皇上顺利的走到桌前,看到了陵容的话和所提之词。
画上的妙龄少女孤身一人站在花海中似是赏花,眉眼间却皆是愁思;四周的花儿都开得灿烂,皇上却没在画中感受到一丝喜悦之情,再配上一旁提的词——
《竹枝词·山桃红花满上头》
唐代:刘禹锡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一句:“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仿佛道尽了陵容这大半月里的愁思,一下子击中了皇上的心房,愧疚感一下子涌向全身,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陵容。陵容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摔向画卷,点点黑墨污染了原本完美的画。她一阵恼怒,竟一下子推开了皇上,然后转身行礼:“嫔妾婕妤安氏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未能及时迎接圣架,还请皇上恕罪!但希望皇上下次来着人通报一声,免得嫔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惊扰圣架。”
陵容如此客气疏离又夹枪带棒,惹得皇上俊眉一皱,但还是伸手把陵容扶了起来。陵容借力起身后,抽回手,冷漠地给皇上倒了杯茶,皇上刚升起的怒火被陵容的一句话浇灭了,“难为皇上还记得嫔妾。”
是啊,他上一次见陵容已是大半月前,她不闹脾气才是怪事。只是陵容闹别扭都恪守礼仪,皇上没叫坐,便一直站在旁边。以往陵容不会特别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礼仪,皇上也纵着她,今日突然这样,不自在的反而是皇上。
伸手把陵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没等他有动作,陵容自己挪远了点。这么明显的小动作,皇上自然发现了,轻笑一声说:“半月不见,容儿愈发难伺候了。”陵容呛声道:“彼此彼此。”
皇上闻言失笑,但也不出声反驳,免得更难哄好。皇上挨在榻上看着陵容,不一会儿便发现了许多不同。不过半月,陵容便又长开了点,原本柔和的面部线条多了几分锐气,再加上陵容的衣饰不再是俏皮的亮色,而是清冷的淡色。澄青色的宫装,配上玉饰为主的旗头,较之以往冷艳了许多,再加上她前些日子刚晋位,打扮张扬了许多,也让皇上惊喜又着迷。
“古人诚不欺我,女大十八变,用在容儿身上十分适宜,不过半月,容儿姿色更胜从前了。”皇上的夸赞并没有让陵容缓和脸色,依然板着脸,说:“皇上谬赞了。”如此油盐不进,皇上自知理亏,不和她计较,有意说笑:“以往不见你如此打扮,可是知道朕要来?”陵容转眼一瞥皇上,眼里写着皇上在说笑吗?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皇上多虑,嫔妾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揣度圣意,嫔妾素来爱俏,皇上是知道的。”
皇上心知此时听不到陵容说好话的,只是久居尊位的他从来不知如何去哄人的,上次陵容闹别扭,他也是用东西代替言语。但此次他有预感,若是没哄好,他与陵容便回不到从前了。皇上的想法没有错,陵容此番是对皇上的试探,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这决定了她下一步的行动。
若是甄嬛的出现,便可轻易让皇上把陵容抛在脑后,那陵容也可轻易收回自己付出的几分真心,就像父亲说的,你给我几分,我便回你几分,不可栽在皇上虚假的温柔乡里,万事还有安家给她做后盾呢。
皇上故自思考了许久,依然没有头绪,干脆开口问陵容:“朕从没哄过人,敢问容儿,要朕如何你才能舒心?”陵容听闻一愣,然后略有戚戚焉:“嫔妾所求很简单,只是不想成为那诗中的女子,‘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皇上叹了口气,拉起陵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怎会?朕心里有你,自是不会忘了你的。前些日子是朕不对,冷落了容儿,以后不会了。”
陵容垂眼,躲开皇上的目光,轻声说:“皇上说话算话,若是食言了,容儿便不再等皇上了。”皇上把陵容拉入怀里,哄道:“你且放心,朕心里总有你的位置,你与别人自是不同的。”陵容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能让薄情的帝王说这些,也不枉费她这半年来的苦心经营,于是她顺从的靠在皇上的肩膀上,此次试探告一段落,就等之后的几日皇上如何做,才能知道她闹这一通有没有效果。
皇上留在了秋水阁陪陵容用午膳,走前还要陵容把方才毁了的画送给他,陵容自觉这画这诗略显矫情,再加上染了墨点并无收藏价值,但皇上执意要带走,陵容只好给他了。
皇上来秋水阁一遭,似乎打破了近日甄嬛独宠的局面,也让陵容即将失宠的流言不攻自破。甄嬛收到皇上从她那里出来后去了秋水阁的消息,十分失落,也反应过来方才皇上走神不是劳累了,而是想到了陵容。这事给正沉浸在情爱中的她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消沉起来,服侍在旁的崔槿汐只好安慰她说:“安婕妤自入宫以来便备受宠爱,好几次势头都越过了华妃娘娘,加上母家又如此得力,皇上前些日子因为太后娘娘的压制冷了婕妤小主一些时日,若是再冷下去,不好对安家交代。小主未侍寝便越级晋封是宫里的头一个,不必为一时的恩宠伤心至此,君恩如流水,如今小主即将成为真正的嫔妃,要早些习惯才是。”
崔槿汐的话甄嬛听了进去,此时的她还没有被泼天的宠爱冲昏头脑,抹了眼泪说:“你说得对,陵容和眉姐姐处得极好,日前还是不是接济我,我们如今已是交好,陵容得宠,总比其他人好些。可是,槿汐,我心里还是难受。”崔槿汐身处宫中多年,见多了这些事,明白这是甄嬛要长久在宫里生存必然要经历的,对于甄嬛的小女儿心思,她不好击碎,毕竟这对于皇上和甄嬛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她只能无声安慰自家小主。甄嬛哭过之后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她想不到明日还有更大的打击等着她。
第二日,陵容照例去给皇后请安,回宫路上被小厦子拦住,说皇上新得了一把好琵琶,请她去仪元殿一同品鉴。陵容没多想,告别了眉庄和欣容华,跟着小厦子去了仪元殿。
谁知到了仪元殿,皇上准备了早膳给她用,但皇上在此前已经用过了,陵容只好独自一人用完了膳食。过后,皇上递给了她一本乐谱,和一把琵琶。琵琶的确是上好的琵琶,比陵容自己的那一把好上许多,陵容便爱不释手,忍不住试弹一曲,皇上见她实在喜欢,便说只要她能把乐谱的最后一篇弹奏出来,这琵琶和乐谱便是她的了。
乐谱是孤本,陵容只识得少数几篇,恰好最后一篇她识得一半,只需把另一半学会便可。在音律方面,陵容天赋异禀,不到巳时,一曲《阳春白雪》陵容已经熟练掌握。
皇上说话算话,把乐谱和琵琶都赏给她了,只不过让陵容给他多弹几首。陵容欣然应允,照着谱子谈了几首应景的,到了巳时二刻,皇上终是让陵容回了宫。
回宫路上遇到的宫人各个都对她毕恭毕敬,陵容不明所以,只笑脸相迎。满腹疑惑回到秋水阁,发现宫内吵吵闹闹的,她还以为欣容华出了什么事,谁知一进去,青鸾便满脸笑意地领着秋水阁一众宫人齐齐跪地给她道贺:“奴婢青鸾携秋水阁全体宫人恭贺安婕妤大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安氏陵容,才貌双绝,性行温良,深得朕心,特赐椒房恩典。钦此!”陵容成了本朝第二个得了椒房恩典的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