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太后所在的寿康宫离瑶华宫还有些距离，清妍紧赶慢赶走到那里也花了一刻钟，到了寿康宫外还要让人通传才能进去说明情况，更不巧的是，这个点，太后正在小憩。
清妍快速和出来打发她的竹息姑姑说明情况，竹息意识到严重性，进去帮忙喊太后起身。太后睡眠浅，竹息一进去她就醒了，了解情况后，即使身子不爽利，但涉及到子嗣，她也不耽搁，换上外衣坐上轿子去了宓秀宫。
陵容先是回到瑶华宫才有机会让清妍去寿康宫通知太后的，凑巧太后又睡下了，要出门得收拾一番，这中间浪费的时间太多了，等太后等人赶到宓秀宫时，甄嬛已经在太阳底下跪了半个时辰了。
眉庄因为刚生产完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好，她有心想陪甄嬛但被甄嬛和敬妃制止了，所以陪着甄嬛跪着的是淳贵人。在太后赶到之前，淳贵人已经感觉到甄嬛不对劲了，连忙请示皙华夫人，被皙华夫人以她想躲懒为由驳回了。太后赶到宓秀宫时，甄嬛已经撑不住要晕倒了，听到“太后娘娘驾到！”的通报声，甄嬛实在撑不住了，倒在了淳贵人的怀里。
一番兵荒马乱后，甄嬛终于躺在了棠梨宫自己的寝殿内，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心痛的闭上眼睛，然后交代敬妃主持大局，自己回寿康宫了。
敬妃本就是良善之人，养了温宜之后，心肠更软了，进内殿看道甄嬛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没忍住红了眼眶，叮嘱眉庄和淳贵人好好照顾甄嬛后出去了。
棠梨宫正殿内，除了和皇上一起外出的皇后，受伤先行回宫的陵容以及心虚没跟过来的皙华夫人，其余妃嫔都在殿内坐着。出了莞贵嫔小产了这样的大事，如今皇上还没赶回来，敬妃也不敢遣散了她们，只能吩咐棠梨宫的下人给大家上茶上座，一行人都在棠梨宫等着。
等候期间，敬妃发现文贵人脸色惨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的，别说站了，坐着都要丫鬟扶着，她不放心让守在外边的温实初给她看看。谁知，这一看带来了一个让人心情复杂的消息，文贵人怀孕了，两个多月了。
敬妃顿了一下才扬起微笑给她道喜，文贵人表情不太自然，却也强撑着应付大家的道贺。文贵人怀孕了，据温实初所说，她身子还有些虚弱，敬妃做主让她回宫休息了，反正甄嬛一事应该牵扯不到她。
欣贵嫔看着文贵人瘦弱的背影，小幅度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她就猜到文贵人有了，但文贵人不打算说她也不多管，她估计文贵人想过了头三月再说，或者找个好日子亲自和皇上说，这样能得的封赏也厚一些，没想到今天意外被查出来了。以皇上对莞贵嫔的喜爱，文贵人有孕一事大概不太可能得到重视，至多依祖制晋位分然后给些赏赐。
文贵人前脚刚走，皇上后脚便到了，他走得飞快，没有给坐在正殿的敬妃等人一个眼神，径直走向内殿看甄嬛。
甄嬛的寝殿内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皇上一进来便闻到了，一直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不下了，看到甄嬛雪白的脸色，更是心痛。也不知是否是过于伤心，皇上竟一时没了动作，只站在床前看着甄嬛，许是皇上的眼神过于炙热，一直昏睡着的甄嬛动了动眼皮，不一会儿睁开了眼。
甄嬛第一眼便看到了皇上，许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为自己做主的人，心里的委屈怎么也藏不住，顿时红了眼眶，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颤抖着喊道：“四郎……”
皇上立刻坐到床头搂着甄嬛，“朕在……”甄嬛想去摸摸自己的肚子，却没摸到平时的起伏，伤痛欲绝却不愿相信，紧紧抓住皇上的手问：“四郎，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事对…不对？”
听她问起孩子，皇上虽然没问清楚，但也知道肯定是没保住，他也很伤心，故而没回答。一直站在一旁的眉庄抹掉脸上的泪水，说：“嬛儿，你还年轻……孩子，以后总会有的。”说完便不忍看她的表情，转过头去。
淳贵人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见眉庄如此伤心，红着眼睛去给她擦眼泪。甄嬛一脸灰败，纸质盯着绣着多子多福图的床帏，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明明今早还好好的，我都感受到孩子在和我说话呢……四郎，眉姐姐骗我的对不对……”自欺欺人了一番之后，甄嬛再也扛不住了，抱着皇上痛哭流涕，“四郎……我们……我们的孩子…没…没了……”
期待已久的孩子没了，皇上也十分伤心，这会儿却强撑着安慰甄嬛，“孩子总会有的……是我们与这孩子缘分尚浅。”一边说一边拍着甄嬛的后背，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淳儿见大家只顾着伤心，却丝毫不提害了甄嬛的罪魁祸首，义愤填膺道：“莞姐姐，别忘了害得你流产的元凶如今还好好的呢！”甄嬛如梦初醒，从皇上怀里出来，愤恨道：“皇上！皙华夫人明知我有孕却硬逼着臣妾在大太阳底下下跪，才导致臣妾小产，请皇上为臣妾和孩子做主啊！”甄嬛此时的神情有些可怕，恨不得杀了年世兰，毫无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影子，但此时皇上却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也很气愤。
皇上把甄嬛交给崔槿汐她们照顾，起身喊道：“贱人何在！”苏培盛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皙华夫人许是还在宓秀宫等着呢。外头不见人。”听了此话，皇上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处置了如此歹毒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年世兰。他压着怒火道：“明懿妃和敬妃可在？让她们进来回话！”
不用苏培盛叫，敬妃在外面已经听到动静了，自己进来跪地坦诚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失职，未能担起劝谏皙华夫人，阻止悲剧发生，请皇上责罚！”只见敬妃却不见陵容，皇上这才注意到陵容不在，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明懿妃呢？莞贵嫔出了如此大的事，她竟还要赶着回去给孩子喂饭吗？！”
陵容紧赶慢赶来到了棠梨宫，还没进内殿就听到了这番话，她脚步一顿，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来跪下请罪，“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见陵容丝毫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敬妃急忙开口道：“回皇上，明懿妃娘娘并非无故离开，她的脚在宓秀宫烫到了，皙华夫人才准许她回去处理伤口的，如今怕是硬穿上鞋子赶过来的，请皇上明鉴。”
陵容一进来，皇上就注意到她别扭的走路姿势了，敬妃一说她也伤到了，皇上脸色更加不好了，他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几天，年世兰便有能耐把他最喜爱的两个妃子都伤了。
皇上来不及细问，年世兰急急忙忙冲进来跪地请罪：“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皇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年世兰一袭米白色的宫装，身上的首饰也少的可怜，脸上也是惨白，如此打扮，请罪是真，博同情也是真。
甄嬛见到年世兰，十分想下床给她两巴掌，但她力不从心，只能在床上狠狠地骂道：“贱人！你还有脸来！都是你害得我没了孩子！”年世兰有心回嘴，但看到皇上不善的眼神，她忍住脾气，默默不说话。
甄嬛被崔槿汐等人安抚下来，收回了狠狠地盯着年世兰的表情，皇上才开口，“年氏！你明知道莞贵嫔身怀六甲，为何还要让她下跪！还是在日头最毒的时候，你到底还有没有良知！”
年世兰不肯就此认罪，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莞贵嫔冒犯臣妾在先，臣妾奉皇上之名代管后宫，理应有权惩罚她。而且臣妾只让她跪了半个时辰，莞贵嫔身子素来康健，臣妾事先问过太医了，跪半个时辰不打紧。莞贵嫔身子不争气小产了，怨不得臣妾。”
听到她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语，眉庄差点气晕过去，也不顾什么礼仪了，破口骂道：“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嬛儿早前和你说过她身子不适，想和你告假，不来请安，你偏说是她恃宠而骄，硬要把她请来。来了还不不放过她，你随便找了个以下犯上的由头罚她，还不顾明懿妃和敬妃的劝告，甚至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扔向明懿妃把她烫伤再故作慈悲让她回去包扎，为的不就是支开她之后好罚嬛儿吗？”
皇上脸色阴沉地问年世兰：“惠贵嫔说的可是真的？”年世兰连忙反驳，“莞贵嫔今早明明好的很，为何要告假不来请安？既然周宁海去请她便能来，为何不一开始就来请安，什么身子不适那都是她甄嬛为了躲懒找的借口罢了。还有明懿妃公然挑衅臣妾的权威，我若是放过她了岂能服众？至于烫伤，这也要怪明懿妃不服管教，臣妾气不过才扔的，谁知道她这么没用，连个茶杯都躲不过去。”
年世兰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她眼里只要别人惹她不快了，她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合理的。她的一番辩解，不但没能为自己开脱，反而惹得皇上厌烦了她。没了曹琴默在一旁出谋划策，年世兰不仅请罪来晚了，说话更是没了分寸，只怕皇上给她的惩罚不会轻，但皇上也会顾及年家。
皇上沉默良久，开口道：“皙华夫人年氏，残害子嗣，罔顾人伦，传朕旨意，褫夺年氏封号，降为贵嫔，去协理六宫之权，罚俸一年，禁足宓秀宫，非召不得外出。”说完看向甄嬛，问道：“嬛嬛，如此，你可满意？”
甄嬛却满脸失望地质问道：“皇上，难道在你眼里，我们的孩子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吗？”被甄嬛如此质问，皇上心中难免不快，但此时也不会太过在意，只皱眉道：“那你说，朕该如何？”
甄嬛发狠道：“自然是要让她给我们的孩子陪葬！”陵容诧异地看了甄嬛一眼，然后继续当隐形人，只是她想不通如此聪明的甄嬛怎会提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惩罚，皇上所说的大概是他能给的最重的惩罚了，陵容只当甄嬛此时气昏了头，皇上也是，只听他略有不悦道：“嬛嬛，你不要意气用事，年氏虽有错，但罪不至此。”
听皇上如是说，甄嬛心里更是悲凉。她刚小产，本就虚弱，又得知丧子的消息，大哭了一场，此时的她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思考如何利益最大化了，她也不屑于用此事去为自己谋利，此刻她只想发泄自己的怒火，“杀人偿命不是应该的吗？难道皇上现在还想包庇这个贱人吗？”
先不说皇上如何想，年世兰就先坐不住了，立刻起身指着甄嬛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本宫的性命？仗着有几分姿色得了皇上的喜爱，走了狗屎运怀上了孩子，你自己保不住可怪不得本宫。”继而又朝着皇上方向跪下，“皇上，臣妾处罚不当这个臣妾认，但甄嬛小产可怪不得臣妾。她这胎都五个多月了跪半个时辰也能小产，只能怪她命不好。纯元皇后罚跪贤妃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小产的。”
听她提起纯元皇后，皇上更是气愤，怒吼道：“你如何比得上纯元？纯元对甘氏有孕一事一无所知，事发之后更是愧疚不已，而你！年氏，明知道莞贵嫔怀有身孕为何还要罚跪？！简直是蛇蝎心肠！”
年世兰不敢相信皇上会如此怀疑他，当即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流，悲切喊道：“皇上为何不信臣妾？！臣妾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怎会故意陷害她甄嬛？！她的孩子无辜，我的孩子难道就该死吗？那可是已经成型的男胎啊！”
提到年世兰流掉的那个孩子，皇上沉默了，甄嬛见皇上似乎被说动了，又急又气，“如果你真的有同理心，就应该在旁人劝说时放我一马，可是你没有！罚跪的时候，眉姐姐和敬妃娘娘数次求你高抬贵手，你依然没有放过我，就算你真的气不过，大可在皇上回来后请他主持公道，为何硬要让我跪在大太阳底下诵读《女诫》。你就是故意的！我与你的恩怨你大可冲我来，为何……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甄嬛这一番话几乎是喊着说的，她本就虚弱，再加上满脸泪水，语气凄切无比，引得旁人十分触动。皇上也不再理会年世兰的狡辩，一锤定音，“既然年氏如此喜欢罚跪，那即日起，每日午时在宓秀宫日天最毒的地方跪上两个时辰，为死去的孩子赎罪。原有处置不变，苏培盛！送年贵嫔回去。”
年世兰瘫倒在地，还想说什么却被颂芝用眼神阻止了，她绝望地任由颂芝搀着她走，如何回到宓秀宫的也不知道。而甄嬛依然觉得皇上的惩罚太轻了，慢慢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不愿再看皇上一眼。皇上被下了面子，什么也不说便直接走了。
皇上走了，甄嬛小产一事也有了结果，其余嫔妃也不多留，纷纷告辞回宫。陵容也由欣贵嫔和清芷搀着上了轿撵，眉庄与淳儿留下来陪着甄嬛，敬妃关心了几句也走了。而被皇上落在后面这才赶回宫的皇后姗姗来迟，给甄嬛送了许多补品，象征性问了几句后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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