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好。
只此一个字。
郑伯眼中最后那点光亮骤然亮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安心弧度。
而那只被郑楚玉紧握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量,滑落下来。
郑楚玉郑伯——!
郑楚玉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倒在老人身上,巨大的悲痛将她彻底击垮,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谢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崩溃恸哭的身影,他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离开,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但若有人细看,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攥紧,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看着郑楚玉蜷缩在冰冷的床榻边,小小的身体因悲伤而不住颤抖,那份脆弱和无助,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防。
谢危意识到这,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充满死亡与悲伤气息的小屋,走到了门外,对门外的婢女沉声吩咐:
谢危备热水,热汤,派人守好这里,莫让旁人惊扰女郎。
如同郑楚玉一向最听谢危的话一样,郑楚玉身边的婢女们已经习惯了谢危的发号施令。
谢危站在院中凛冽的寒风里,背对着那间充满悲伤的小屋,逐渐远去。
乱世洪流,他既要执棋问鼎,完成与纪咏的七年之约,搅动这天下风云,又要完成自己的复仇。
他已经无法去深究自己为何会答应。
或许,那年相遇,她就是他命里的劫。
…
寒冬腊月,北风卷着细雪扑簌簌地打在窗棂上。
魏俨得知消息赶回魏府,特地请示徐老夫人,允许郑楚玉给郑伯置办一个小小的灵堂。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窗纸,灵堂内烛火忽明忽暗,郑楚玉跪在蒲团上,单薄的脊背在素麻孝服下细微地抽动,指尖冻得发红,却固执地不肯挪动半步。
烛火摇曳,映得她单薄的身影越发伶仃,她哭得安静极了。
魏俨再哭下去,郑伯怕是走不安生了。
魏俨的声音裹着风雪卷进灵堂,跪坐在她的身旁。
郑楚玉含泪望着他,魏俨叹了口气,替她擦着眼泪,宽慰道:
魏俨郑伯七十三岁走的,放在寻常百姓家都要摆宴庆祝的高寿,他走得安详,没有受罪,算是喜丧。
火苗窜高,照亮郑楚玉苍白的脸,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委屈地轻声道:
郑楚玉他说要看着我及笄的…
魏俨侧目看她,六年过去,当年那个懵懂的小丫头已经抽条长开,眉眼间依稀可见日后的绝色,只是此刻,她眼眶通红,鼻尖也冻得发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魏俨人各有命。
郑楚玉可我没有家人了…
破碎的字句混着泪意涌出,她喉咙哽得发疼。
颤抖哽咽的声线中,更多泪水涌出来,顺着尖尖的下巴滴在魏俨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颤。
魏俨说什么傻话。
魏俨我们不都是你的家人?
郑楚玉摇摇头,眼泪一颗接一颗砸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郑楚玉魏府很好,姨母很好,表哥也很好,可这里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