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燕洵依旧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但他开始吃东西了,有时,郑楚玉会在放下东西离开前,瞥见他正对着她送来的那枝花出神,冰冷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
点滴的温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虽激不起惊涛骇浪,却也在燕洵那被仇恨和绝望完全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丝名为“生”的微澜。
让他知道,这世间并非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淋漓的鲜血,还有一丝干净的光亮存在。
…
他的伤,在魏府侍医的调理和郑楚玉无声的照料下,很快便好了七七八八。
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心上的洞却永远无法填补。
燕洵离开的那日,更深露重,魏府一片寂静。
他收拾好行装,沉默地站在屋内,临走前,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那个小物件上——
那是一只竹蜻蜓。
做工算不得精巧,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竹片的边缘还带着些许毛刺。
那是前几日,郑楚玉偷偷放在他窗台上的。
她没敢当面给他,只是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
郑楚玉我编的不好看,你别嫌弃。
说完就匆匆跑了,连他的反应都没敢看。
燕洵当时没动它,任由它静静躺在窗边,可此刻,他却伸手将它拾起,指腹轻轻摩挲过竹片的纹路。
他垂下眼,将竹蜻蜓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他离开房间,站在院中,最后一次环顾这处短暂庇护过他的院落。
草木凝露,他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冷月。
他的伤已好了大半,可心里的血却从未止住,全族覆灭的恨意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法再在这安稳的魏府多待一刻。
郑楚玉的院子离他不远,燕洵身形如鬼魅,无声无息地翻过回廊,落在她的窗下。
屋内烛火已熄,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榻上熟睡的少女身上。
她睡得很安稳,乌黑的长发散在枕边,唇角微微翘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燕洵静静地站在窗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回忆起这段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样干净的人,不该和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他本不该来的,可他还是来了。
燕洵郑楚玉。
他低低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此去经年,再见无期。
他走了,带着满身的伤痛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渔郡的茫茫晨曦之中。
…
翌日清晨,郑楚玉醒来时,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只见到晨光熹微,庭院寂静如常。
她并不知道,那个背负血仇的少年,已经带着她编的竹蜻蜓,踏上了复仇的不归路。
当她像往常一样,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时,屋内已是空空如也。
她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床铺整齐冰冷,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没有告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这满室的空寂。
魏劭他走了?
魏劭得知消息后,微微蹙了蹙眉,眸色沉如深渊,似乎明白什么。
魏劭也好。
魏劭这巍国…终究太小。
背负着血海深仇,此去便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前路唯有复仇的烈焰,再无半分温情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