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的烽烟,仿佛透过千里之遥,灼烧着渔郡魏府的空气。
府邸上下虽竭力维持平静,但频繁进出的信使,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绷感。
魏府客院,空气里沉淀着昨夜未散的苦涩药味,混着清晨微凉的潮气,屋外鸟雀在檐下啁啾,更衬得室内死寂。
李承鄞早已清醒,眼皮沉重,胸口的剧痛如同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筋肉。
侍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郑楚玉也每日亲自过问,送药送食,而李承鄞没办法安心养伤,他的心此刻早已飞向了烽火连天的辛都,每一刻的拖延,都意味着辛都多一分覆灭的危险。
他强撑着扮演“顾小五”,郑楚玉来看他时,他会露出温和的笑容,接过她递来的药碗或点心,低声道谢。
他会听她讲些府中的琐事,或者她今日遇到的趣事,偶尔附和几句。
但他的眼神深处,那份焦灼和隐忍,如同困兽,几乎要冲破伪装的平静。
他常常在郑楚玉离开后,不顾“静养”的叮嘱,挣扎着下床,测试伤口的承受力。
可每一次动作,后背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里衣,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眼神却冷硬如铁。
郑楚玉并非毫无察觉。
她有时会撞见李承鄞额角渗出的冷汗和苍白的脸色,不解地问道:
郑楚玉可是伤口又疼了?怎么不好好躺着歇息?
李承鄞总是迅速收敛神色,勉强一笑。
李承鄞无妨,躺久了,想活动一下筋骨,有劳女郎挂心了。
李承鄞强装的镇定。
一次,郑楚玉刚进来,恰好看见李承鄞背对着她,正咬牙尝试着抬起手臂活动肩背。
动作牵扯到伤口,他身体猛地一僵,后背包扎的细布瞬间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郑楚玉一惊。
郑楚玉顾小五!
李承鄞慌忙放下手臂,转过身,脸上已换上了惯常的温和。
郑楚玉又急又气,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刺目的血色,顾不上男女之防,连忙去查看他的后背。
郑楚玉侍医说了要静养,你怎可如此乱来?
她逞凶的语气带着少有的责备。
李承鄞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伤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低哑:
李承鄞是我的不是,让女郎担心了。
郑楚玉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心中的气恼化作了更深的同情,她不再责备。
郑楚玉再心焦,也要先养好身体。
郑楚玉快坐下,我替你换药。
李承鄞顺从地坐下,任由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细布,重新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轻柔专注,抬手间,带着淡淡的馨香。
李承鄞闭着眼,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凉意和疼痛,心底却是一片冰冷与决绝。
不能再等了,辛都随时可能沦陷,这点伤,死不了…疼——
李承鄞闷哼一声,疼得脸都皱起来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郑楚玉。
郑楚玉难为情地抿了抿唇,脸颊微微鼓起,有些发烫,眨巴着眼睛,仿佛知道自己办砸了事情,小声关心道:
郑楚玉很疼吗…
李承鄞看了看郑楚玉那副又窘迫又自责的小表情,心中那点焦躁和决绝竟被冲淡了一丝,涌上一股深深地无奈。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
李承鄞不疼。
才怪。
李承鄞咬着牙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