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林木然地走出医院大楼,漫无目的地信步游走。
深夜寂静,不复白日喧嚣,唯有路灯伫立,柔和的光晕点亮漫漫长夜。
一静下来,困倦和疲乏便一阵阵地漫上来,洪林不敢离开太远,随意寻了个长椅坐下,盯着不远处开得正繁盛的玉兰树出神。
从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殿下的寝殿外也植有玉兰,那棵树,是他入侍的次日,殿下带着他亲手栽下的。长得极好,几乎每年都盛开。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彼时殿下眉眼含笑的样子又浮现眼前。
后来,是哪一夜来的?
噢,是了,是祈子法会那一夜。
宝德突然跑来,说中殿正在书库等他,虽觉不妥,可到底还是怀着侥幸赴了约。
然后像是被欲望下了蛊一样,又是一场荒唐。
开始时有多急切,结束时就有多懊丧。
回来正碰上殿下在弹唱《霜花店》,周围的人早已喝得面酣耳热,伴着琴音在场中欢笑舞蹈,到处都是纵情狂欢的气息。
唯有殿下,怅惘的望向虚空,神色落寞。
手上拨动着琴弦,却仿佛与这热闹全然隔离。
懊恼愧疚几乎霎时将他淹没。
法会后,随殿下回到寝殿的他满心烦乱,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才勉强入眠,迷迷糊糊间却突然发现殿下不在塌上。
他慌忙出来寻找,远远的,就看到独自靠坐在树下赏月的殿下。
白色的寝衣外只披了件天青色披风,没了往日金冠束缚的长发,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
银色的月光柔和的笼罩在殿下周身,风姿俊逸,真像是小时候话本子里的仙人。
他站在廊柱后,不觉望得出神。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殿下转过身,笑得温柔:“月皎皎兮涤人心”。
那一刻,洪林感到自己躁动不安了许多时日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再回想,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殿下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破。
原来曾经殿下给过他那么多回头的机会,可惜每一次都被他轻易辜负。
洪林沉溺于遥远的过去,痛苦却不愿忘却的回忆。
又想起了跪在荷塘边向殿下请罪的那一夜,脑中回响着殿下失望的声音。
那时的自己口中虽说着以死谢罪的话,心里却隐隐知道殿下是绝不会取他性命的。
“你失去了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取你性命又有何用?” 殿下看着一池残荷,始终背对着他,不肯转身,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拂袖而去。
他跪了几乎一整夜,最后殿下到底还是原谅了他。
只是心乱如麻中他始终来不及想明白,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也许直到最后刀剑相向,一切不可挽回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
只是大概再不可能得到殿下的原谅。
手机铃声打断了洪林的思绪,是胜基,他按了按酸痛肿胀的太阳穴,不安又踟蹰,站起身来回踱步,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胜基沉稳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就在楼外,出来透透气。”洪林竭力压下起伏的心绪,他很想问一问王祺的情况,又害怕听到他无法面对的答案。
“你等我,我这就过来。”说完,胜基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