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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在梦的暗渠里,我反复打捞一条不存在的河

各种杂烩

(有借鉴。)

一、入梦之前

我把闹钟设在凌晨四点五十九分,比黎明早一分钟。这样,当梦境最浓稠时,我会被一种近乎温柔的暴力撕扯出来,像胶片被强行拉出显影罐。很多年来,我一直用这种“半醒”的方式保存梦的残影——倘若任由它自然消散,醒来只剩一片空白,仿佛一整夜大脑都在罢工。但只要在临界点按下暂停键,梦就会像被剪断尾巴的壁虎,留下一截仍在抽搐的记忆。

二、第一重梦境:雨中的车站

我反复梦见一座从未到过的小站。站牌写着“临川”,字迹却被雨水泡得浮肿。铁轨两侧是疯长的石蒜,红花像点燃的酒精棉球。列车永远停在远处,白雾里只露出半截车头,像溺亡的鲸。

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骨却在一滴巨大的雨里折断。雨水顺着我的手腕流进袖口,冷得像一条蛇。站台上没有别人,只有一只灰白的鹭鸶,单脚站立,另一只脚缩在羽下,像对现实的某种妥协。

每当我想靠近列车,脚下就出现一道裂缝,铁轨变成两条黑色的河流,把我隔在对岸。于是我只好退回雨幕,听见鹭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醒来时,枕边总有一小片潮湿——不知是汗还是梦里那场雨。

三、第二重梦境:倒置的森林

第二次梦见“临川”时,场景翻转了。我站在一节空车厢里,车窗外面是倒立的森林。树冠向下,根须朝上,泥土像天花板一样悬着,偶尔掉下松动的石块。列车没有轨道,它漂浮在一片乳白色的虚空里,像被剪下来的胶片。

车厢里有一台老式唱片机,放着 1930 年代的爵士,针尖刮出细碎的沙响。我坐下来,才发现对面坐着我自己——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海魂衫,手里攥着一只褪色的塑料恐龙。

“你要去哪?”我问。

“去终点站。”男孩回答,声音却是我现在的嗓音。

“终点站有什么?”

“有一片河,河底全是闹钟。”

我还想追问,列车突然急刹,所有倒立的树同时折断,发出骨头碎裂的脆响。我坠落,穿过一层又一层树冠,最后掉进一条漆黑的河。河水果然由无数闹钟组成,秒针像水蛇一样游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合奏。我沉下去,看见河底躺着一块站牌——“临川”。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仍在梦里,却无法醒来。闹钟的滴答声逐渐变成心跳,越来越快,直到我喘不过气。最终,是真实的闹钟把我撕扯出去,留下男孩独自留在车厢里,继续向终点站行驶。

四、第三重梦境:没有脸的母亲

第三次的梦最柔软,也最残忍。

我回到童年的老宅,天井里晾着白色的床单,风一吹,像巨大的帆。母亲站在井边洗衣服,背影瘦小,发梢滴着水。我喊她,她回头,却是一张空白的脸——没有五官,只有光滑的皮肤,像未干的石膏。

我惊恐地后退,踩到一只塑料恐龙,正是第二重梦境里男孩手里的那只。恐龙的眼睛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母亲(没有脸的母亲)向我走来,手里举着一块搓衣板,板子上却长满了石蒜的红花。

“别怕,”她说,声音像透过一层湿布,“我只是忘了怎么笑。”

我想抱她,却发现自己也失去了手臂——袖管空荡荡的,像两根熄灭的蜡烛。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隔着一朵花的距离,直到床单突然落下,把我们同时罩住。床单里面是潮湿的、温暖的黑暗,带着洗衣粉和井水混合的气味。我听见母亲的心跳,和雨中的车站里鹭鸶的啼哭重叠在一起。

醒来时,我满脸泪水,手指却下意识地在床单上摸索——那里真的有一小块湿润,像梦里井水的余温。

五、梦的考古学

我开始记录这些梦,像考古学家对待破碎的陶片。笔记本上写着:

1. 车站——裂缝——鹭鸶

2. 列车——倒立森林——闹钟河

3. 母亲——石蒜——塑料恐龙

它们像三条独立的暗渠,却在某处交汇。我尝试把它们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地图,却始终找不到“终点站”的坐标。直到有一天,我在旧书市场买到一本 1979 年的市区地图,上面赫然标着“临川站”,旁边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废弃于 1982 年,原址建化肥厂。”

我把地图贴在墙上,用红笔圈出“临川”。那一夜,我没有梦见车站,而是梦见自己站在化肥厂的废墟里,水泥柱上爬满石蒜。废墟中央有一口井,井底躺着一只塑料恐龙,恐龙的眼睛里嵌着一只停摆的怀表。我俯身去捞,却听见井壁传来列车进站的轰鸣。抬头,天空是一只巨大的倒立森林,根须像黑色的雨,簌簌落下。

六、醒与梦之间

后来我搬了家,闹钟依旧设在四点五十九分,却再也没有梦见“临川”。我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条循环的暗渠。直到上周,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老宅要拆,问我有没有东西要带走。

我赶回去,天井里晾着白色床单,风一吹,像巨大的帆。我在井边蹲下,井水早已干涸,井壁的青砖缝里却长出一株石蒜,红花像点燃的酒精棉球。砖缝里还卡着一只塑料恐龙,眼睛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我把它抠出来,恐龙肚子里掉出一只停摆的怀表——秒针永远指向 7 与 8 之间。

我把怀表贴在耳边,没有滴答声,却听见雨中的车站、爵士乐、心跳、鹭鸶的啼哭、母亲的叹息,层层叠叠,像一条河在暗处流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梦从来不是虚构,它只是把现实折叠成更小的尺寸,塞进时间的夹缝里。我们以为自己在梦里奔跑,其实是被折叠的部分在缓慢舒展。

七、尾声:在河的尽头

夜里,我把怀表放在枕边,没有设闹钟。

我梦见自己终于登上那列停在远处的列车。车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唱片机,放着同一首爵士。车窗外的森林不再是倒立,而是正常地向上生长。列车缓缓启动,穿过雨幕、穿过废墟、穿过倒置的天井,最后停在一座明亮的站台。

站牌写着:“临川”。

我下车,看见那条由闹钟组成的河正在倒流,秒针逆流而上,水面上漂着白色床单、塑料恐龙、石蒜的红花。河对岸站着七八岁的我,穿海魂衫,手里攥着一只湿淋淋的伞。

他向我挥手,喊:“终点站到了!”

我朝他走去,脚下的铁轨变成柔软的泥土,每一步都留下潮湿的脚印。当我终于走到他面前,他递给我那只怀表,说:“你迟到了十二年。”

我接过表,发现秒针开始转动,却不是顺时针,而是逆时针。滴答滴答,时间像一条被倒放的磁带,所有的梦开始倒带:车站的雨回到云端,倒立的森林重新扎根,母亲的空白脸慢慢长出五官——她笑着,眼角有细纹,像井水里荡开的涟漪。

我醒来,天已微亮。怀表在枕边静静躺着,秒针依旧停摆。但我知道,它一直在走——在梦的暗渠里,逆时针,向过去,向所有未完成的告别,向那条不存在的河。

而我,终于学会在醒来之后,继续倾听它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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