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至曲陵侯府门前,程少商让程竞笙先回去,自己与袁善见还有话要说,程竞笙大概知道阿姊心中所想,就乖乖下车了。
程少商无力的叹气,自那日霍不疑抱着她哭诉起,她就知道此事霍不疑定做好准备,今日竟然当着袁善见的面就脱口而出让自己退亲,如今都城众人都知此事,虽不直说,但也会因这些事对袁善见指指点点,都是自己不好,还是不要连累善见了。
于是开口道:“我早就觉得霍不疑难惹,没想到五年后更是行事丝毫不顾及,如今只怕会连累到你,还是早些退亲吧。”
袁慎听了心下一惊,突然想起那日梁叔父来袁府拜访,看见他欲言又止,和阿父谈话间也全都是姻缘不可勉强之意,忙道:“霍不疑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难道他也说了将来会对你敬爱有加,两人相互扶持,繁盛家族么,他也说了会将诸般家计都交给你,让你风光无限,无人敢欺侮你怠慢你么,他也说了……”
“他都没说。”少商打断道,“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看着袁慎略显焦躁的眼神,她有些说不下去,“他说的,从来只有‘情意’二字。”
少商看着天边的云霞,脸颊被映的红彤彤,她轻轻道:“他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我知道,你说的那些他都会做到。”
“……原来如此。”袁慎怅然。
“善见,我不瞒着你,我现在看见霍不疑都有些怕了。”少商道,“他和你我不同,他是那样一种人——会在烈阳下奋起挽弓,哪怕身死名灭;会在毫无希望中追逐太阳,哪怕力尽而亡;会日复一日的搬动石块……”
少商继续道:“人都说霍不疑少年老成,城府极深。但有时候,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纯然质朴。”
袁慎点点头:“不错。陛下那么疼爱他,也并不全是因为霍家满门英烈,或是与霍翀将军的结义之情,而是……我曾听中越侯在酒后说过,陛下每每看着霍不疑,脸上的神情就像回到年少时光。那时,天高水清,岁月安好,丰饶两县的好儿郎们,不是悠然读书就是忙着稼穑,闲来饮酒笑闹一场;那时,少年热血,天地纯粹,大家都简单明快。”
少商轻叹:“是呀。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斩蛇屠狗,后来都为王为侯。护着陛下逃脱索命追兵的明朗少年们,都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大家都有了权势,土地,严听号令的私兵,一呼百应的乡望,只有霍不疑……”
袁慎笑了下:“我知道你的意思。若让霍不疑放下如今所有权势,带你回到丰县霍氏老家,生儿育女,平静度日,我相信他是愿意的。”
“可你是不愿意的。”
“难道你愿意吗”袁慎瞥了程少商一眼。
袁慎看着女孩,慢慢道:“我说过,将来我要位列三公,我的子孙后代也会位列三公,权臣倍出,袁氏昌盛绵延。但我希望当我位居人臣之时,你能在我身边,我和霍不疑是不同的人,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少商抬头微笑道:“我怎会不明白你呢我说前一句,你能接下一句。你我是一样的人,又敏感又怯懦,外人都以为我们精明,可精明之人最不懂自己。”少商顿了顿又意味深长说:“善见,有时我总觉看不透你,也猜测你甚至都不知自己是何心意。”
“如今还是先退婚吧,等风平浪静了,再说后话,大家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少商爽朗的笑起来,“下回我要嫁人,就不订婚了,直接成婚好了。”
袁慎不言只凝视着少商,他明白眼前的女孩说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就是这么个嘴硬心软的人,这一次放手之后,十有八九两人再无可能,奇怪的是,此时他心里虽有些难过但却有些…放松…。
也罢,既然程少商提出先退亲,那这门只剩自己强撑着想得到的婚事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如她所愿让她喘口气,既已等她五年,就不妨在等等,终有一天,她会想通回头,与自己共度余生。
只是,就如同两人所说,他们此时还如同装聋作哑的人一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其实两个人都早已因他人牵动思绪,故而一个提退亲一个便答应,没有画本中被棒打鸳鸯时的痛哭流涕和死缠烂打,反之通情达理,相谈甚欢。
多少年后,两家坐在一起在谈及当年此事,都笑年轻不知情深处,又错认了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