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泽中的流水,平静舒缓。白日里,周望精心侍弄那日渐繁盛的鎏金茶树,沈砚或在桃林深处探寻遗迹,或研读残卷,或潜修恢复气力。苏念的灵体则如轻风般穿梭在泽畔的每一个角落,采集带着朝露的桃花、肥美的泽中银鱼、或是某种叶片闪闪发亮的奇异灌木的浆果。她的笑声是忘川泽最灵动的音符。
夜幕低垂,三人常常聚在木屋前的小小石坪上。中央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泽水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和一树树永不凋零的灼灼桃花,美得如梦似幻。苏念会哼唱起江南水乡古老幽婉的小调,空灵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飘荡。周望则低声讲述着这片鎏金茶田的变化,或者一些模糊遥远的儿时记忆。沈砚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火光的阴影里,唇角会牵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炉火上煨着的小陶罐里,“鎏金望魂茶”特有的醇厚香气氤氲开来,弥漫在带着桃花清甜气息的夜风中,丝丝缕缕,沁入心脾。这茶似乎拥有奇异的力量,饮下后,心神宁静,白日劳作带来的些微疲惫一扫而空,连苏念的灵体都仿佛在茶香中更添一分凝实的光华。他们守着这份安宁,像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绿洲的边界是连绵无尽的沙丘壁垒,隔绝了尘世喧嚣,也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与纷扰,仿佛这小小的忘川泽便是世界的全部,时间在这里停止了流逝。
夜色如柔软的墨蓝丝绒,轻轻覆盖着忘川泽。沈砚独坐于远离木屋的桃林深处,一块半浸在湖水中的冰凉巨石之上。泽水轻柔地拍打着石基,发出规律的、令人安神的絮语。他闭目凝神,心神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真气,试图修复那场惊天动地的镜湖之战留下的隐伤。那并非可见的创口,而是魂魄本源深处难以弥合的虚空与裂痕。
桃花的甜香、湖水的湿润水汽、远处篝火余烬传来的微弱暖意……绿洲里丰沛的生机源源不绝地滋养着他。然而,当他尝试将吸纳的灵气导入那最核心的伤损之处时,一股尖锐冰冷的剧痛骤然从脊椎深处炸开!仿佛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入骨髓,瞬间抽空了四肢百骸的力气。冷汗瞬间布满沈砚的额角,他闷哼一声,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一颤,强行运转的真气骤然紊乱,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狂乱冲撞。喉头腥甜翻涌,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已渗出刺眼的鲜红。点点猩红滴落在膝头素净的青衣上,也溅落在他身下的冰冷石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的风卷着细微的沙尘气息,穿过本该只有桃花香气的桃林,突兀地拂过他的面颊。风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片段——骆驼粗重的喘息、金属器物沉闷的碰撞、还有几句压得极低、却充满焦躁与贪婪的异域腔调:
“那金光…绝不会错……传说里的茶……”
“……就在这附近……该死的沙暴差点要了命……”
“……找到源头……值大价钱……”
沈砚捂着胸口的手陡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压制着翻腾的气血,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眸在月色下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穿透层层叠叠的桃花枝蔓,刺向绿洲边缘那片被沙丘阴影笼罩的方向。旧伤噬魂之痛未熄,新的危机裹挟着贪婪的风沙气息,已悄然吹至这片世外桃源的边缘。安宁的薄纱,猝不及防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