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案几摞了一叠折子,精巧的香炉点着沉香,烟雾寥寥。
月抉尘伸出中指与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和隐隐的头疼,听见敲门声,语中带了不耐,“进。”
秋实推门而入,跪下行礼。
“大人,姑娘睡下了。”
“如何了?”
秋实知道月抉尘问的是关于姑娘的事。
“禀告大人,据几位资历颇深的医者所言,姑娘本就是天生体弱,多亏了早些年精细养着,不然恐难以活到如今年岁。只是近年来身体亏空,身体也耗得差不多了,如今怕是……”
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月抉尘自然知道,那时战乱赏未波及到月家族地,兰裳八岁前月家家底还算殷实,家里就兰裳一个女孩,可不得精细养着。
年少不懂事,自己对这个病怏怏娇弱的妹妹很是不耐烦,任凭父母亲如何说也无用。
战乱之时四处逃亡,月家也只是众多散财求平安的一个,家底也在这其间耗得差不多,后来他与家里赌气参军,兜兜转转与家中断了联系,兰裳在双亲亡故后又被寄养在别人家里,怎么能得到好的照顾。
气氛沉寂,良久,才听得男子叹息一般的呢喃,明明语气那边轻,可其中语意却又那般重。
“本官能送人下地狱,又怎么就不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呢……”
秋实张了张口,终究无言。
“你先下去,让医者们用用心,务必折腾出个疗方来。”好歹是当过多年的天子近臣,哪怕心绪繁杂,也不会陡然间失去支撑的力气。
“是。”秋实退下。
书房内,月抉尘沉默了一瞬,再度过了一遍案上的折子并作了分拣。
“韩风。”月抉尘唤了一个名字。
“属下在。”黑衣暗卫现身,态度很是恭谨。
“给周员外家递拜贴,就说本官不日携舍妹登门拜访。”
“是!”韩风势要动身,作为主子的影,他们要做的就是忠诚的追随与执行。
“慢。”月抉尘制止了韩风的动作,从案几后起身,几步踱至韩风身前。
韩风不解,只听月抉尘再度开口,“不是什么都能是本官的影,回来后,到明面行事。”
“属下听令!”韩风答到,不问,不疑。
又是一室静谧,静得月抉尘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月抉尘拿出一个匣子,是从月兰裳先前住的地方整理出来的。
上面布满了尘埃,不过向来喜洁的丞相大人毫不顾忌地用手打开,任凭灰尘沾了满手。
生锈的铁锁早已朽坏,用力一掰就脱落了,内里,一本族谱,一张地契,月抉尘认得那是月家祖宅的地契。
还有一个很小的木盒,看那粗糙的样子不用说是出自自家父亲,月抉尘怀念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却在打开后僵在了原地,那是一只韘(shi四声),内里刻着一个篆体“抉”。
“虽则佩韘,能不我甲。”
虽然指上已戴决,难道不能与我再亲近?
心胀一阵抽疼,难言的涩意在心中蔓延,最后在眼中形成道道血丝。
月抉尘清晰地记得父亲手上也有这样一只,当年父亲在他幼时郑重地对他说过,“待尔弱冠,吾当赠之。”
年少初心,这一刻竟是这般明晰。
还好,这一世,都还来得及。
属于他的“韘”,他找到了,而且紧攥在手中。
这一世,总不能再留遗憾与悔意才是。
重新拿起案几上一本棘手的折子,眼中燃起焰火。
多年战乱,如今好不容易平定,这闫氏一族真是不知所谓,一个闫太后还不够,拉帮结派,徇私枉法,就这么迫不及待当国之蛀虫了吗?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做实这煞神的称号了。
闫兴成……还有周家……皇室……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