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见茗，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却也有七岁了，大概到我肚子这里。扎着两个小辫子，流着鼻涕，坐在巷子口的一块大石头上。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在我接管这家店铺之前，她每天就会在那里了。
有一天，她来到我的店铺门口，我正要赶她走——以她的经济情况，是买不起一朵花的——她却说，“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工作？”
“你别闹了，你要是来我这里工作，我就等于滥用童工可好？”我说。
“我妈妈……我妈妈她出车祸了。”她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若是说，心里一点刺痛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我终归不是圣者，我狠心地将她推了出去。而到了晚上，她口中所说的出车祸的妈妈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对茗的印象越来越不好。她一个七岁半的小孩子不去上学，整日在街上游手好闲，偷过我店里的钱，抓一把泥土扔到我脸上又逃之夭夭。而和我有同 样“悲惨遭遇”的还有旁边的理发店，我曾看到一个小伙子将她的一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威胁说，“你下次要是再来我就把你头发全部剪掉！”。
茗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口中只是一直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弄得路人以为，是在虐待小孩子。
有时候又可怜巴巴地翻着垃圾箱里，拿别人刚刚扔进去的奶茶杯，吮吸着只剩一点点的奶茶，偶尔翻到了一杯还有半瓶的，就乐坏不已。
没有人同情她，真的没有。
过了一年，八岁的茗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开始长个子，她的妈妈给她买了新衣服，还有巴啦啦小魔仙的书包。她终于要上学了。
经常来我店里的一个女人这样说，“那个小恶魔终于要去上学了，我估计那孩子是废了，有那样的一个妈。听说啊，他爸回来了，给了她们一笔钱，她妈也开始准备做服装生意了。”
茗的爸爸在她出生半年后就去外地打工，一直未回，她妈总爱吹牛说，“茗她爸去国外打工了，前几天还给我们娘俩寄了一笔钱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无比虚荣地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而茗依旧穿得脏兮兮的去翻垃圾箱里的东西吃。
“一共二十五块钱。”我将包好的花给了递给了她。
茗上学的第一天，就如同大家所预期的那样，茗被喊了家长，原因是在去上厕所的时候，将一个女孩子的脸推进了粪坑里。茗说，“是她骂我的，还骂了我妈，我就是要她进马桶里吃屎！”
茗的妈妈还没有赶来，她就一个人与那个同学的家长还有老师战斗。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如果她没有骂我也没有骂我妈我也就不会把她推进马桶里，都是她的错！”茗说完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叫，弄得整个办公室都鸡飞狗跳。
在那个受伤的同学被家长带走之前，茗的妈妈都没有赶去。茗也知道她妈妈不会来，早在上学前，她妈妈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你要是敢在学校里调皮，老师打我电话要我去，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就把你丢在学校里，晚上学校里有老鬼把你吃掉！”
被同学骂了之后，估计茗早已把妈妈所说的话，忘得差不多了。
茗就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直到放学，她妈都没来。老师被逼无奈，只有送她回家。
老师在茗的指路之下，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子才到茗所居住的小巷子，那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了，老师终于找到茗的家的时候，茗的妈妈跟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电视。
妈妈头也不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把碗给洗了！”
老师见到茗她妈居然是这样的人，气得脸都青了，二话不说就走。楼梯下了一半又折了回去，“齐茗的妈妈今天齐茗在学校里……”
“不就是把一个同学给推进粪坑里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想教她明天就退钱给我！”茗的妈妈说得可真是厉害。
“行！我今天算是白受罪了！你要是想退学费自己去校务处，我没功夫管你这家子闲事！”年轻的老师气得火冒三丈，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茗这一晚，被她妈妈打得很惨。新买的衣服，新买的书包全部都被从楼上丢了下来。
“你这小混蛋当初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祸害，你爸丢下我就走了，我为了你上学，将戒指项链都给卖了，你就上了一天学就给我开除了，你怎么不去死呢，你留在这世上干吗，祸害社会！”茗的妈妈拿着笤帚，将茗打得满地打滚。
茗的惨叫声，在那一晚，无人忘记。
第二天，茗被“社会人士”拯救，她的妈妈也因为虐待儿童被关进了拘留所。还有记者来采访茗，“你喜欢现在的妈妈吗？”
茗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呢？”
“妈妈老师打我，还要我干活！”茗说了谎话，在她的内心深处里，是最爱她的妈妈的，否则也不会在那个同学骂了她妈妈后推进粪坑里。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说谎，也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谎言。
茗的妈妈到底被判了多久，我真的不记得了。
茗被转入社会福利院，一直无人收养。
一年后，一直来店里买花，喜欢长舌的女人说，“就是那个齐茗啊，她在福利院里过得不是特别好，心理医生说她心里阴影太沉重了。你说哦，她妈也是造了孽了，想想以前啊，茗虽然是那样的小孩，她也不过是个小孩，看到她成为那个样子，我这心啊不落忍啊！”
我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小孩子嘛，没多大事！一共三十元。”
“哎哟，你家的花涨价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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