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江彦本是真想要遵守魏宇末让他不要再烦对方的话的,可是老天爷似乎注定要跟他开玩笑。对上那仇极其不耐的墨眸,半夜敲响人家门板的魏江彦雾时没了底气,只好在魏宇末的耐性耗尽甩门之前把他要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讲完:
「我居室的火炉有融雪渗进来了整堆柴木根本燃不起来但真的好冷。」
「我能借住一晚吗……」
眼见魏宇末的眉挑得老高,逐渐焦急的魏江彦语速亦不自觉地逐渐加快:
「不是、吴尘跟LUC一个居室我总不能去挤,我也不可能找阳戟城那两位、」
魏江彦说到最后本来尚算理直气壮的辩词亦得虚弱无比,于是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说辞的地方殿下唯有特别委屈地小声道。
「我会睡地板啦……」
就在魏江彦以为魏宇末会干脆地把他关到门外,魏宇末却在此时侧过身子,竟真的让出空间给魏江彦通过。踏入对方居室时,魏江彦的心情可谓莫名地复杂——但他并不讨厌这份复杂感。至少魏宇末没有无情到宁可丢他一个人面对没有柴火温暖身子的寒夜也不愿跟他共处一室,不是吗?
「我睡地板,殿下睡床就好。」
魏江彦近乎反射性就是一喊:
「不行!」
语落,嗓门大的殿下才意识到这已是夜阑人静的时分,连忙压下音量后又道。
「这是你的房间,哪有把你踹下床的道理?」
结果是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单人床上。在床上躺得笔直的魏江彦完全不敢挪动,就怕他一个不小心碰着旁边那个背过身子睡去的男人。魏江彦盯着魏宇末宽阔的后背,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那个从前会在晚上偷偷溜进来跟他睡同一张床上,还会无意识地抱住他在朦胧间喊哥哥的男孩已经是个独挡一面的男人了。……虽然相较现在这个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且只会唤他作「殿下」的魏宇末,他比较喜欢那个会黏着他四处跑,在脆生生地喊他「江彦哥」的魏宇末就是。
魏江彦很快就因为睡意的侵袭迷迷糊糊的坠入梦乡了。虽然这次不如他早些时候做的那个血色的梦那么可怕,但也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快的内容。他梦到了魏宇末。十五岁的魏宇末在魏江彦的父亲要求下加入了御林铁卫,并成为了御林铁卫当中唯一一个冠着皇姓的队员。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魏宇末对魏江彦的称呼改变了——不再是亲昵的「江彦哥」,而是疏远的「殿下」。
起初魏江彦可气了,拉着一身御林铁卫轻铠的魏宇末就嚷着要人别再殿下前殿下后的,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喊他殿下了。奈何魏宇末即使多想唤魏江彦一声哥,明摆在那儿的职衔却不允许他这么做。魏江彦不介意是一回事,可这不代表他的长官、红堡的其他仆从、乃至国王陛下会不介意啊。
「殿下你是魏家唯一的血脉,是铁王座的正统继承人,但我不是。」
「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冠着姓氏的私生子而已。」
这个道理魏江彦不是不明白,但被魏宇末这么平铺直叙的将两人的差别摊在他面前,他依然气得忍不住挥袖而去。他讨厌魏宇末喊他殿下,且他更讨厌魏宇末以王族跟私生子的身份划清两人的界线。
不过话是这么说,魏江彦翌日还是找着正在当值的魏宇末,向人家道歉了。只是魏宇末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件事,甚至看起来是已经忘了这事,见魏江彦突然说对不起还满脸疑惑的问魏江彦发生什么事,害魏江彦差点没再气绝多一回。之后他们总算在称呼这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在公众场合的时候喊「殿下」,私下喊「江彦哥」。
别说贵族教育,魏宇末在加入御林铁卫之前压根儿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育,就连字都是魏江彦教他认的。可这人进御林铁卫之后那晋升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不过花了三年的时间便已被赋予副队长一职,在二十岁那年更是接替因在比武密判中身受重伤而被国王解催的前御林铁卫队长一职,成为王朝史上最年轻的御林铁卫队长之一。
魏江彦胆敢对七神发誓,他绝对没有动用私权给魏宇末升职。同年,为了替补为保护国王而战死的另一名御林铁卫的空缺,国王破天荒的从绝境长城的守夜人训练营中挑了两名孩子,让临冬城把人送来君临当御林铁卫,而那两名孩子就是如今的吴尘跟叶轩。
然而,魏宇末的仕途自此走上下坡。
在魏宇末当上御林铁卫队长后六个月,国王驾崩了。魏江彦对于自己老爸过世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他这个老爸平日与他相处的时光并不多,魏江彦相比父亲和魏宇末共处的时间搞不好都要多一大截。他的好父亲吧,在治国方面又只能算是不过不失,不到受万人敬仰却也不至于人人喊打的地步,就是一个很容易会被麻史洪流淹没的平庸君主。
偏偏就是这样的国王,把铁王座留给了他的御林护卫队长。不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政务官国王之手,而是那个冠着魏姓的林家私生子,御林护卫队长魏宇末。魏江彦开初亦不愿意相信此等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直到魏宇末拎着一张底下国王签署过的羊皮纸递到魏江彦眼前一一前国王的遗嘱。——将任命我的儿子,御林铁卫队长魏宇末,为下一任七王国之首。前国王从未称魏宇末作他的儿子,首次愿意公开承认其身份却是在这种教人讽刺的场合。
接过魏宇末手上的遗嘱,魏江彦端详良久后只一言不发地抬手攥住羊皮纸的一角,猛地往下一扯——魏江彦亲手撕了那份遗嘱。纸屑如临冬城的雪花般飘落两人脚边,在魏宇末回过神来前,魏江彦已经把整份遗嘱毁得干干净净,让他父亲临行前的最后一道王令化作一堆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废纸。
「这样就谁都不会知道你是继承人了吧?」
魏宇末早已在遗嘱被魏江彦撕成两半的当下惊得半句话都讲不出口,但如此喃喃说着的魏江彦并未予以理会,径直走上王座厅那条通往高台之上的阶梯。
「宇末啊,你说过我是铁王座的正统继承者,对吧?」
白皙的指尖抚过熔于王座上的刀与剑,魏江彦的嗓音说不上有多冰冷,可就是莫名地令魏宇末感到陌生。打从魏江彦撕遗嘱那刻起,不祥的预感便一直缠绕着他,而这股预感如今似乎是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