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南在成年前确实是去过君临几次的,原因不外乎都是参加皇家宴会、给谁谁谁庆生之类的应酬式活动。 开初年少无知的他亦曾埋怨过临冬城跟绝境长城的荒凉,亦曾对繁华的君临有过一般人的向往,可这些憧憬终究在他一次又一次感受过藏于香槟杯与欢笑声之中的尔虞我诈后逐渐分崩离析。 最后,年仅十岁的王储于生辰宴烟火盛绽的灿烂夜空之下被王室公认的私生子抱着失声痛哭的画面彻底掐熄了他曾几何时对王权产生过的野心与欲望。
什么铁王座,不过是一堆使人腐败的破铜烂铁罢了。
值得魏知南庆幸的是,当时仍为守夜人司令的他伯父大手一挥就允了魏知南不想再跟着他到君临去应酬的请求。 一开始伯父会带上他其实只是不想魏知南一个人待在绝境长城这么苦闷,作为守夜人司令的接班人,魏知南亦不用像是其他贵族子弟一样靠各种舞宴晚会结识别家千金以作联姻之用——守夜人是整辈子都不可以结婚生子的——自然没有必须到君临去的理由。
「Stephen说魏宇末是法律上铁王座唯一的继承人,但Luc他们又说魏江彦才是继承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魏知南说,自从前王驾崩后,一则前王曾留下一封遗书指定魏宇末当继承人的传言便从君临传遍了整个维斯特洛大陆,但一直都没有人找到或者亲眼见过这封传闻中的遗书,于是围绕着君临和阳戟城的铁王座战争亦因而拉开了序幕。
「所以魏江彦现在不是国王吗?」 「不是,他没有正式登基。」
金瑞安光是听这复杂至极的人际关系就觉得头疼,更何况身在其中的魏知南。 只是听着金瑞安感叹贵大陆真乱的魏知南看来并不太受影响,耸了耸肩道:「我看他们两天下来都没什么动静,真要来拉拢我再算吧。」
金瑞安应一声后,两人便继续安静地消灭他们的晚餐。 率先喝完那碗肉汤的金瑞安随手将空碗放到一旁,看魏知南仰头喝汤时又忍不住问:「哥,你觉得他们是真心诚意地答应合作吗?」
金瑞安说的正是下午那场魏知南想要魏江彦和尚旭达成停火协议,共同对抗异鬼的会议。 虽说两派的领头人纷纷表示愿意和守夜人军团合作的意愿,可金瑞安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应该说,那两个打从心底不相信异鬼的人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妥协。
「那肯定不是。」
魏知南拿起金瑞安的碗,把喝剩的汤渣倒进了壁炉里头。
「如果权欲是单凭两言三语就能抹去的东西,铁王座根本不会诞生。」
燃得更盛的焰花,竟倒映出当年将君临上空照得宛如白昼的烟火来。
临冬城跟绝境长城这种常年被冰雪笼罩的地方自然没有自来水这回事,所以所谓的洗涤其实不过是到外头捧一勺落雪丢到想要洗的东西上头,再慢慢等它融化罢了。待两人用过的碗盘盛满由雪花融化而成的冰水,地方司令便将其拿到水槽之上,开始当一名洗碗工。
「你是真能听懂哈士奇讲话吗?」
见魏知南替他洗了碗,金瑞安更是不愿离开温暖的壁炉半寸,拿起身旁的杯子就啜了一口:「是啊,天生就能听懂动物说话了。」
「那为什么哈士奇要把你当人质?」
「哦,它只是难得找到一个能听懂它说话的人类当朋友,所以不想放我走而已啦。」
真是一种……神奇的天赋。这么想着的魏知南刚把最后一个洗净的碗盘放回柜子里,身后一声闷响便逼使他转过身去。结果他看见的不是捣乱的哈士奇,而是上一刻仍在跟他说话,这时却无故倒在壁炉前失去意识的金瑞安。哈士奇似乎亦闻声而来,皮毛上依然沾着些许飘雪的冰原狼来到金瑞安身旁后只能着急地呼唤魏知南,希望它的主人可以让这个和它处得不错的「人质」赶紧醒过来。
魏知南岂能不紧张,他可不想让一个刚上任没半个月的新任事务官在他的房间里暴毙。发现金瑞安呼吸依旧时他不禁松一口气,亦随即瞥见后者身边那洒了一地的橘黄色液体,跟人通红的脸颊与耳尖——
不是吧?才一口威士忌就醉了?
在军中素来把烈酒当水喝,且没想太多就也给金瑞安盛了一杯威士忌的魏知南得承认,他从未见过酒量像金瑞安这般差劲的人。他自问酒量也没有多好——他以前经常被伯父嫌弃他的酒量跟女人的心胸一样狭窄——但金瑞安这情况吧,被他伯父知晓的话搞不好会气得老人家掀棺材板。
「他没死,放心。」
安慰过哈士奇后,魏知南便弯下腰去让双手穿过醉得透彻的人腋下,手上一使劲就将人抽起,往他卧室的方向拽去。他还是有点良心的,才不会要醺醉的人睡沙发这么糟糕。
不过说起来,金瑞安这体重在一般成年男子而言确实……轻得过份。
成功把人丢到床上盖好被子后,魏知南伸手摸了摸担忧地趴在床边的冰原狼,讲话时语调里掺着的无奈笑意清晰可闻。
「走吧,我们到客厅睡去。」
谁都没想过金瑞安这一睡会睡了整整两天。若非偶尔能见金瑞安在床上翻身继续睡,魏知南真的会以为金瑞安一不小心就在他床上断了气。
把自己的床让给人整整两天的魏知南是在第三天下班回到房间看见急匆匆地更衣的金瑞安的。只是金瑞安的重点显然不在自己裸着上身的模样被司令看了去,套着衬衫的人扭头看到愣在门边的魏知南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
「魏江彦走了吗?」
在魏知南的印象中,金瑞安并不认识魏江彦。他也不晓得金瑞安为何突然提起这位王储的名字,怔了怔才道:「刚走没多久,怎么了?」
可是金瑞安没有回答魏知南的问题,冲到客厅去就抄起被他搁在木椅上的大衣披上,喊着一句「哥我借你的马一下」便夺门而出,快得魏知南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待他回过神来,司令才抿唇吹了声哨,然后向那只朝他奔来的冰原狼下令。
「跟好你的人质,别让他出事了。」
骑着守夜人司令专属坐骑的金瑞安足足费了两个半小时才总算追上来自君临的三人。 魏江彦开初也不敢相信金瑞安居然从绝境长城跑了个老远来到临冬城边境只为拦下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家堂哥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他留下来或者要金瑞安代为转达的,直至他听马背上的人焦急地道。
「让魏宇末别接近孪河城,千万不要。」
这突如其来的千万不要可把魏江彦等人给砸懵了,但魏江彦一句「为什么」尚未讲出口,金瑞安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除非你想再一次失去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