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
公寓里那声沉闷的倒地声响,透过隐藏式监听器传来时,带着一种令人牙酸且具有惊吓感的质感。
负责夜间监听的男性成员正对着屏幕打盹,这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迅速切换着客厅和走廊的监控画面,通过夜视仪最终在卧室门口的阴影里,找到了那个倒在地板上的小小身影。
宫野志保蜷缩着,一动不动。
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头发凌乱地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
短发男人皱了皱眉,手指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将异常情况连同截取的音频和视频片段,一同发送给那个标注为“Vermouth”的加密频道。
等待回复的间隙里,他和赶来接班的女性成员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门。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却莫名给人一种冰冷的窒息感。
地上的人倒在地面的样子过于安静,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一个女人蹲下身,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让她缩回了手。
“她发烧了,很严重。”
她低声对同伴说,同时注意到志保额角那一小块正在变得青紫的肿痕。
通讯器在这时震动起来,
来自贝尔摩德的回复,十分简洁:
「赶快处理,保持低调。」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男性成员弯下腰,小心地将地上那具滚烫而柔软的小身体打横抱起。
小孩子的身体软软的,沉甸甸的。他们将她带离公寓,楼下早已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等待。
车子融入波士顿深夜的车流,悄无声息地驶向组织控制下的一家私人医疗机构。
……
混沌…
无边无际的混沌……
宫野志保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粘稠的、滚烫的黑暗里。
身体时而沉重得像被铅块坠着向下拉,时而又轻飘飘地失去所有依托。
耳边有杂乱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金属器械轻微的碰撞声。
然后是,
然后是光…
刺眼的白光,
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猛地撕裂黑暗。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空旷的走廊里。
墙壁是惨白的,地板是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她赤着脚,茫然地向前走。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两旁的房门都紧闭着,像无数只沉默的眼睛。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走廊前方,
背对着她。
那身影很熟悉,黑色的长发,纤细的肩膀……
姐姐?
她想喊,
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加快脚步想追上去,但那身影也随着她的靠近而向前移动,始终保持着那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突然,
那身影踉跄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倒。
“砰——!”
不是人倒地的声音,是枪声。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枪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轰然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姐姐!
她终于能动了,发疯似的跑过去。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影逐渐变得清晰——是她姐姐,宫野明美。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画面瞬间变了,
地面不再是光滑的瓷板,而是变成了粗糙的,带着些许尘土的地板。周围的器具变得模糊不堪,场景变为一团暗灰。
只有拥簇着女人身上的光是暖的。
如同落日余晖,暗淡斑驳的余霞随着夕阳投落下来。
但光线依旧昏暗……
女人倒在地上,身下漫开一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一条不断扩张的、诡异的河流,迅速吞噬了周围冰冷的地板。
那红色那么刺眼,那么真实,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明美微微侧过头,看向她跑来的方向,脸上的痛苦被压抑着,一种深切的、无法言说的惊讶情绪在她眼中不断翻转着。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涌出。
“姐姐——!”
宫野志保终于哭喊出声,她扑过去,想要抱住姐姐,想要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
但她的手径直穿过了姐姐的身体,
像穿过一团虚无的烟雾。
可宫野明美像是没有看见她的所作所为,她的目光不知在望向哪里,带着点疑惑和讶异,最后慢慢变成了然。
她伸手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有些痛苦的喘着气,并一直自顾自的说着什么。宫野志保却听不见,她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她徒劳地试图摸索出能真正碰到姐姐的地方,可是看着姐姐的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直到闭上了眼身体慢慢倒下。宫野志保怔住了。她茫然的看着她身下的血泊越来越大…越来越暗…
红色越来越多…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她无法呼吸。
……姐姐…
……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
她挣扎着,从那片令人窒息的猩红梦魇中挣脱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简洁冷硬的线条让她感到迷茫。
空气里是医院特有的、更加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右手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隐约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刚结束静脉输液。
这里是……哪里?
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昏沉、滞涩。
额角传来隐隐的钝痛,喉咙干得发紧,全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高烧后的酸软无力。
她茫然地转了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
很安静……
只有医疗设备运行时极其低微的嗡鸣。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透进些许午后的天光。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再无他物。
……
记忆是断裂的。
她只记得姐姐昨天上午还在,下午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
昨晚很冷,头很痛,她想喝水……然后呢?好像摔倒了……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那个梦。
那个清晰得可怕的梦。
姐姐倒在血泊里,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
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理智。
姐姐呢?姐姐在哪里?
回过神来时,巨大的恐慌让其忽略了身体的不适,她只感觉这里干涩的让她窒息,挣扎着想坐起来。
她需要姐姐……需要找到姐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高挑,优雅,步伐无声,朦朦胧胧…
浅亮色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贝尔摩德。
看到她的一瞬间,宫野志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浮上脑海——冰冷的项圈,带着嘲弄的触碰,那些令人屈辱的“游戏”……
不…她不要她来…
她要姐姐,她只要姐姐……
姐姐呢?
在最脆弱、最恐惧的时刻,贝尔摩德的出现,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宫野志保本就紧绷的神经。
贝尔摩德并不知道宫野志保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般的淡漠。
“你醒了?”
她似乎是来确认情况的。
…
“…我姐姐呢?”
宫野志保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盯着贝尔摩德,试图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贝尔摩德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状态不太对劲。
那双水绿色里,此刻盛满了并非源于病痛的、一种近乎破碎的惊惶和急切,这与她平日里的早熟和冷淡截然不同。
“你感觉怎么样。”
她开了口,声音平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询问。
她需要先判断这反常背后的原因。
这句避而不答,像是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宫野志保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回避问题…为什么……
姐姐一定是出事了,而这个女人在瞒着她!
“我姐姐在哪里!?她在哪?”
她提高了声音,尽管因为虚弱而显得没什么力气,但那语调里的绝望和质问却清晰可辨,甚至隐约还有丝丝扭曲的怨怒。
宫野志保只感觉头越来越晕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抵着床头,拉开了与贝尔摩德的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抗拒。
贝尔摩德看着她这副如同受惊刺猬般竖起全身尖刺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不耐和疑惑的情绪。
她只感到很奇怪,朝床边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探探女孩额头的温度,或者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施加一些控制。
“别碰我!”
可猛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无力。
长期的压抑、病痛的折磨,尤其是那个血淋淋的梦境带来的巨大冲击,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逻辑和理智荡然无存,
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宣泄。
“你们把姐姐怎么了……你告诉我……”
她抱着脑袋,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烧得通红的脸颊滑落。
“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控诉,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
见到她这副有些崩溃的样子,贝尔摩德直接顿在原地不动了
“你……你总是这样……莫名其妙……你是有恋童癖吗……还是虐童倾向…你离我远点!…”
接着,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拉起被子蒙过头顶,躲在那一小片黑暗里,小声地、压抑地啜泣起来。单薄的肩膀在被子下轻轻耸动,哭声闷闷的,像受伤幼兽的哀鸣。
那只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
听着被子里传来的含糊指控和哭泣声,
贝尔摩德那表情管理相当稳定的脸上仿佛出现了裂痕,第一次出现了一种……
嗯…可以称之为“错愕”的情绪。
恋童癖?虐童倾向?
这是在说什么?
她费尽周旋,刚刚从FBI的围捕中干净利落地脱身,连口气都没喘匀,就接到消息赶来处理这个小麻烦。
结果迎接她的不是安静休养的病人,
而是一个精神错乱、胡言乱语、还突然对她进行人身攻击的小疯子…
一股细微的恼火在她心底窜起。
被一个意识不清的小孩子用这种词汇指责,哪怕是她,也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荒谬感。
她看着那团裹在被子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隆起,强压下把那被子掀开的冲动。
在这里,
在这个组织的监控之下,她不能对这个小东西做任何过激的举动。
“呼……”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分析眼前这混乱的局面。
发烧,摔倒,根据凌晨传来的音频以及视频片段,宫野志保还可能伴有轻微脑震荡……
这些足以让一个孩子的精神变得脆弱,产生幻觉和妄想。
她大概能推测出,
这妄想的中心是宫野明美。
这小家伙,大概是梦到她姐姐遭遇不测了,看到自己时就“顺便”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自己头上。
真是……无妄之灾。
听着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贝尔摩德知道,不加以安抚,情况可能会更麻烦,引来医护人员就更糟糕了。
她并不擅长,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但此刻,似乎别无选择。
她再次伸出手,这次的目标是被子下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几分生疏和勉强,轻轻放在那团隆起上,隔着被子,极其僵硬地拍了两下。
“别哭了。”
她的声音试图放缓和,但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冷感。
被子里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宫野志保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哭得通红、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吓到,又像是被这敷衍的安抚激怒,想也没想,抬起虚软的腿,用尽所有的力气地朝面前女人的方向踹去,脚碰到对方的大腿时,用力蹬了蹬。
没踢动。
她甚至踹的时候还不小心让自己的重心不稳了一下,身体向后斜倒了几分。
小孩子先是愣了一下,当她反应过来生病的自己是踹不动一个成年人时又迅速缩了回去,再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哭声却更委屈了。
贝尔摩德看着自己裤腿上那个微不足道的痕迹,又看了看重新裹紧的“蚕蛹”,那点细微的恼火几乎要转化为实质性的烦躁。
……
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闹脾气是很正常的…
她只是个小孩子…
我过来是为了确认和关心她的实际状况…
不是过来生气的……
她只是个让我讨厌的小孩子…
过一会儿就好了……
贝尔摩德闭上眼,有些咬牙切齿的用手指用力按了按额头,强迫自己冷静。
思考了片刻,她走到床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被子里的空间。
“如果你能安静下来,好好配合治疗,快点退烧……”
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我明天……或者是今天也行……可以试着联系你姐姐,让你和她通话。”
被子里的哭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下就停止了。
只剩下细微的、抑制不住的抽噎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贝尔摩德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那令人头痛的哭诉和指控。她看着那团不再剧烈抖动的被子,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总算稍微松弛了一丝。
她又深呼吸了一下,
头有些发晕。
照顾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小孩子,果然是一件比应对FBI的追捕还要耗费心神的事情。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拉开了少许窗帘,让更多下午的光线透进来,驱散了些许房间里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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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姐已经绝望了,有什么比哄孩子更痛苦的事呢😌☝🏻当然是去哄一个精神有些不正常还不听自己话的臭孩子辣😈👊🏻👊🏻
这几天会接着更新的,只因我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