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惊变

我握紧剑柄的刹那，大地如琴弦般震颤，仿佛整座古殿都在低吟一首失落已久的圣歌。

谢止倒在冰冷的石面上，呼吸轻得如同风中残烛，可他的手指仍死死扣住剑鞘边缘，像是攥着最后一缕未熄的信仰。祭坛中央，黑雾翻涌成漩涡，宛如深渊在苏醒；云岫立于其中，脸色苍白如初雪，指尖夹着那枚幽蓝的碎片，正缓缓向我递来——像是一封来自远古的信笺，承载着无人敢读的秘密。

可她的动作忽然凝滞了。

瞳孔骤然被黑暗吞噬，仿佛夜色自内而外蔓延开来。她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唇角却扬起一抹不属于她的微笑，冷得如同月光下的冰棱。

“终于……”声音自她口中流出，却非她所有，“等到了这一刻。”

我猛地后退一步，胸口的星核剧烈跳动，滚烫如熔金，几乎要灼穿我的血肉。它在示警——不是为我，而是为了这具躯壳里沉睡的灵魂。

阿灼怒吼着扑上前，火焰刚燃起便被无形之力碾灭，整个人如落叶般被掀飞，撞上古老的石柱，闷哼一声跌落尘埃，再难起身。桑宁挣扎着试图结印，指尖刚勾勒出微光符痕，黑雾中便探出一道影刃，直刺她手腕，符纸瞬间焦裂，化作灰烬飘散。

神父以谢止的心头血完成了血祭，如今他所求的，已非碎片——而是新的容器，一具足以承载他意志的身躯。

我咬破舌尖，压下喉间腥甜，将手掌贴在心口。星核炽热，脉动急促，仿佛星辰本身在我胸腔中擂鼓，催促我前行。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一次卜算，都是对命运之线的撕扯，都会割裂我的命脉。可此刻，无路可退。

闭上双眼，以己身为引，唤醒星核共鸣。

记忆如潮水奔涌而来——三百年前的巫族祭坛，银月高悬，神父立于白玉石台之上，手中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骨刀。琉音跪在祭坛中央，泪如雨落。他并未取她性命，而是剖开她的魂魄，剜出那一缕最纯净的善念。

“执念太深者易控，太浅者无用。”他低声说道，声音如霜雪覆盖大地，“唯有至善之灵，方可成为血祭之器。”

那一缕光芒被封入玉匣，深埋北境冻土，三十年守候，只为今日重启仪式。

云岫不是敌人。她是被囚禁的光，是琉音不肯消散的温柔，是岁月也无法磨灭的一抹暖意。

我猛然睁眼，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雪白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她不是敌人！”我嘶声喊道，“她是琉音留下的念！”

话音未落，我将手中长剑掷出。剑锋划破空气，如流星坠落，精准刺入祭坛能量中枢的纹路交汇点。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黑雾翻腾之势骤然停滞，云岫的身体轻轻一晃，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仿佛迷途之人望见了归家的灯火。

但这清醒不过半息。

她——或者说占据她躯体的存在——缓缓转身，指尖凝聚起一团漆黑的光芒，直指我心口。

“你改不了命。”那声音冰冷如冬夜，“每卜一次，你就离死亡更近一步。春分未至，你已油尽灯枯。”

我踉跄后退，星核震得胸口发麻。他说得没错，我能感觉到肺腑间的撕裂感日益加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苦涩。可我还不能倒下。

阿灼从地上撑起身子，右臂已红肿溃烂，可他依旧抬起了手。火焰在他掌心重新燃起，虽不如先前辉煌，却更加凝实，如同熔岩深处最后的火种。

“你说她是容器？”他咬牙切齿，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焰，“那我就把她烧了！”

他猛地扯下手腕上的火环，狠狠砸向祭坛支柱。本源之火轰然爆裂，赤红的火鞭抽打在石柱上，整座祭坛发出沉重的呻吟，顶部碎石簌簌落下，宛如天穹垂泪。

神父被迫分神维持结界，黑雾剧烈波动。

就是现在。

我看见谢止动了。

他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丝清醒，拖着残躯向前爬行几步，染血的手终于握住了断裂的剑尖。没有剑柄，没有护手，只剩一截寒刃。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没敢接。

可我懂了他的意思——交给我。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断剑掷向云岫身后的虚空。那里看似空无一物，可当剑锋穿透空气的瞬间，黑雾猛地扭曲，仿佛被刺中命门。

云岫浑身一震，眼中黑气翻涌，身体剧烈颤抖。

“不……不可能！”神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你怎么会知道……核心节点？”

我咳出一口带星屑的血，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因为你忘了——每一次改命，我都在拼凑星轨。而你留下的痕迹，早已刻在命运的地图上。”

黑雾剧烈震荡，云岫终于挣脱束缚，转过身，面对那团虚影。她望着我，眼神清澈如晨露，仿佛终于寻回了自己。

“替我……恨他……”她轻声说，声音如风拂铃兰。

然后，她迎向了那片黑暗。

她张开双臂，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拥抱——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神父即将逃逸的意识核心。黑雾疯狂侵蚀她，肌肤迅速灰败龟裂，可她没有后退半步，如同守护摇篮的母亲，宁死不离。

我立刻召出星核投影，凝成短刃，狠狠刺入祭坛核心。血祭连接应声断裂，黑雾发出尖锐嘶鸣，如亡魂哀泣。

谢止撑着地面站起，摇晃着冲上前，一把抓起地上的断剑，用肩膀顶住膝盖，强行挺直身躯。

他跃起，贯穿。

剑尖穿过虚影心脏，黑雾炸裂成无数细丝，四散消散，如夜雾遇朝阳。

一枚幽蓝色的碎片从云岫胸口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光，轻轻落入我掌心。

温的。

像还带着她的体温，像春天第一缕照进窗棂的阳光。

我跪坐在地，喘息不止。星核在我胸口微微颤动，五块碎片终于齐聚，彼此碰撞，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星辰低语。

阿灼瘫坐在不远处，右臂垂落，火苗只剩一点微光，却仍未熄灭。桑宁昏倒在角落，呼吸微弱，但尚存生机。

谢止倒在我身边，左臂扭曲变形，手中仍紧紧攥着那半截断剑。

风雪不知何时停歇，天地一片寂静。

远处天边泛起一丝青白，晨曦如薄纱铺展，黎明将至。

我低头看他，指尖轻轻拂过他沾血的脸颊。

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还能继续改写命运。

剑柄上的血渐渐干涸，粘在掌心，有点痒，像谁在轻轻挠我手心。

可我知道，那是希望，在悄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