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风雪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里不再有刺骨的寒风,也没有魂桥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冷,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陈年的香料混着星光的味道,轻轻拂过鼻尖。
我扶着石壁慢慢往前走,手指划过墙上那些古老的纹路,凹凸的线条像是刻满了星辰和神明的名字,触感冰凉又温柔,仿佛在诉说千年前的故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缝隙里。而胸口的星核,正一下一下轻轻跳动——它不再示警,而是像在呼唤什么,就像迷路的孩子终于听见了家的方向。
它告诉我:最后一块碎片,就在眼前了。
祭坛深处升起一层薄雾,像月光织成的纱,泛着珍珠般的柔光,贴着地面缓缓流动,好像大地也在呼吸。在这片银白之中,一个身影渐渐浮现。
她穿着一袭素白长裙,裙摆拖在地上,袖口和领口绣着银线勾勒的星图,像是把整片夜空穿在了身上。眉心有一道月牙形的印记,像是被某颗遥远的星辰轻轻吻过。她看着我们,眼神平静得像冬日的湖面,可那平静之下,藏着谁也看不透的情绪。
“我是云岫,”她的声音很轻,像风铃晃了一下,“北境巫族最后一位圣女。”
阿灼冷笑一声,指尖跳起一簇小火苗:“又来一个说要救我们的?刚才那座桥,差点把谢止拉进深渊出不来。”
云岫没有理她,只是静静看向我,然后目光落在谢止身上。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穿越了三十年的风霜:“你们来得太早了。碎片在我体内,但要取出来,需要用谢止的心头血做引。”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桑宁微微掐指,眼中星光流转,似乎在推演天命。片刻后,她低声说:“她的命格和星核共鸣……不能杀。如果她死了,碎片也会永远沉睡。”
“那就抢!”阿灼掌心火焰暴涨,像是要把一切烧成灰烬。
“别动手。”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我盯着云岫的眼睛,“你说你是圣女——那你说说,巫族祭坛的启咒是什么?”
她没有犹豫,轻轻念出几个古老的音节,像是星辰坠落时的低语:
“星落无声,魂归有路,血祭非罪,只为守土。”
我心头猛地一震。这是只有历代圣女才知道的秘密咒语,连亲族都不曾听闻。
胸口的星核微微发烫,不是危险的信号,而是回应——像孩子见到了母亲,像光遇见了黎明。
可我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当我用星核的力量探向她的心脉时,发现有一道极细的黑线缠绕在碎片周围,像荆棘缠住了玫瑰,冰冷又贪婪。那不是她自己的气息,而是某种外来执念的残留——神父的影子,还在她体内扎根。
“你并不自由。”我轻声说,“他的影子,还缠着你。”
云岫笑了,笑容像冬日初升的太阳,温暖却没温度:“你以为我想活着吗?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就为了等一个人回来。”
谢止一直没说话。他就站在我身边,呼吸很轻,右肋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浅色的衣裳。突然,他抬手握住了剑柄。
“谢止!”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可他已经把剑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轻轻一送。
鲜血涌了出来,顺着剑身滑落,在空中凝成一颗红得发亮的血珠,像清晨第一滴露水映着朝霞。云岫袖中飞出一张符纸,轻飘飘地卷住血珠,瞬间吸收殆尽。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过,”谢止看着她,声音沙哑却坚定,“只要她能活下去,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云岫低头看着那张符纸,指尖轻轻抚过心口微微发亮的地方。然后她转身,将符纸贴在祭坛中央的星纹上,手掌缓缓按了下去。
刹那间,大地震动。
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从纹路中升起,像倒流的星河,像复苏的神脉,迅速蔓延整个祭坛。可那光很快变了颜色,由蓝转暗,最后化作浓稠的黑雾,翻滚着升上半空,凝聚成一个人影。
神父的虚影。
比以往更清晰,更真实,仿佛下一秒就能跨出这片虚妄,降临人间。
桑宁迅速冲到角落的符柱前,咬破手指,在符纸上飞快写下咒文。金光乍现,化作锁链般的符阵直扑黑雾。可那黑雾只是轻轻一荡,就把金光吞了进去,反手一卷,狠狠砸向她。
她喷出一口血,左臂衣袖瞬间焦黑,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摔在地上,撞得石柱嗡嗡作响。
“桑宁!”阿灼怒吼,就要冲过去。
“别动!”我厉声喝住她,立刻蹲到谢止身边。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还按着伤口,却想撑起来。
我把手覆在他心口,星核滚烫,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入,勉强稳住他微弱的气息。可我知道,这只是在拖延结局。
“你……”我咬着牙,声音都在抖,“你疯了吗?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谢止抬头看我,眼神有些涣散,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我不信她……我信你。只要你还在,命,就还能改。”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的泪。
云岫站在祭坛中央,仰望着那团黑雾凝聚的虚影,指尖轻轻抚着心口的碎片。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没有悲也没有喜,只剩下释然。
“你以为我在求生?”她轻声说,像是对我们,又像是对那虚影低语,“我在等他回来。”
黑雾缓缓伸出一缕影子,像手一样搭在她肩上。她没躲,也没动。
祭坛剧烈震动,星核在我胸口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皮肤。我抬头,只见云岫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荒原的琴弦:
“轮到你了,妹妹。”
她抬起手,从心口取出一枚幽蓝色的碎片,指尖夹着它,像托着一颗坠落的星辰,正对着我。
谢止挣扎着想站起来,剑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命运的钟摆终于停了。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剑。
剑身还带着温度,仿佛还留着他心跳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