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震动慢慢停了下来,像是远古的叹息终于沉寂。血色微光中,石门缓缓开启,一道幽蓝色的光从缝隙里流淌出来,像月光下凝结的露珠,又像从梦里渗出的寒泉,安静又神秘。
谢止站在门前,剑尖轻轻点地,呼吸都变得很轻,仿佛连时间都不敢动了。我能感觉到他背上的紧绷,像夜里被风吹得拉直的银线,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响起命运的旋律。
我靠在他背上,手贴在他心口。星核在跳动,急促却不慌乱——这不是危险的信号,而是共鸣,是某种深深的连接。桥的方向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远方教堂的钟声沉进湖底,余音还在心里回荡。
“先过桥。”我轻声说。
阿灼皱眉:“这才刚进来就要走?”
“魂桥不在外面。”我抬头望着那片幽蓝,“它藏在祭坛下面,是通往核心唯一的路。”
桑宁脸色变了:“你说的是‘往生桥’?那不是……只是传说吗?”
“不是传说。”我打断她,声音温柔但坚定,“它认血,也认执念。谢止不能一个人走。”
谢止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像是黑夜尽头突然亮起的一点烛火,风一吹,晃了晃,却没有灭。
我们顺着石阶往下走,四周越来越暗,蓝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的银丝,从岩壁里长出来,交错缠绕,在深渊之上织成一座桥。它轻得像雾,却又结实得像用星辰打造的锁链。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人在远处拨动竖琴,声音顺着骨头传进心里。
谢止走在最前面,长剑横在身侧,像个守护神的骑士。我跟在他身后,悄悄勾住他腰间的衣角,生怕在这片无边的黑暗里走丢了。阿灼和桑宁默默跟在后面,四个人之间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像一首没写完的安眠曲。
走到桥中央时,我忽然停下。
星核猛地一缩,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跳。我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微弱的痕迹。星图刚成形,桥面就变了——银丝像活了一样扭动起来,像风吹过蛛网,可风没动,是声音来了。
低语。
成百上千的低语,从桥底浮上来,没有脸也没有形,却听得清清楚楚,像是恋人在耳边呢喃,又像死去的人临终前的叹息。
“快走。”
不是一句话,是一片声音。层层叠叠,像潮水从冥河涌来,温柔却无法抗拒。
谢止肩膀一僵。
剑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那些声音里有名字——有人叫他父亲,有人喊他兄长,有人哭着说“别回来”。这些声音,是过去的影子,是那夜谢家覆灭时没能安息的灵魂。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掌心贴上他的脉搏。星核的光顺着指尖流过去,探向声音的源头。不是幻觉,是残存的执念——那些亡魂被魂桥困住,成了压在他心头的刺。
“他们不是要拦你。”我靠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地上,“他们在保护你。”
谢止喉头动了动,嘴唇抿得很紧。他没回头,握剑的手却青筋暴起,像是攥着整个破碎的过去。
阿灼怒吼:“谁在装神弄鬼!”抬手就要放火。
“住手!”桑宁一把拦住她,“那是亡魂!烧了桥就是烧了他们!”
阿灼僵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咯咯作响。
“不能停。”我闭上眼,星核烫得像一颗烧红的星嵌在胸口,“再犹豫,谢止的意识会被执念拖进深渊。”
“什么意思?”桑宁声音发抖。
“魂桥会拉住执念最深的人。”我睁开眼,看着谢止的背影,“他放不下,桥就不会让他过去。强行通过,灵魂会碎。”
阿灼瞪眼:“那让他回头不行吗?”
“不行。”我摇头,嘴角轻轻扬起,“我要给他改命。”
“你疯了!你刚才还咳血——”
我不再听,抬手按住心口,星核瞬间亮得刺眼。用指尖当笔,用血当墨,在空中画出三息之间的星轨——不是算命,是逆天改命。
“谢止过桥,只为活路。”
星核裂开新的纹路,血从我嘴角流下,滴在桥上,立刻被银丝吞没。那些丝线剧烈震动,发出清亮的鸣响,整座桥像是在唱一首悲伤的圣歌。
亡魂的声音变了。
低语成了哀歌,无数声音哭喊着,像是被硬生生从执念中撕开。谢止踉跄了一下,像被重重打了一拳,却没有倒下,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我又画一笔。
血从鼻尖滑落,眼前发黑。星核的光忽明忽暗,像风中的蜡烛,却始终没熄。
“阿沅!”阿灼尖叫。
我咬牙,划下最后一道。
“走!”
谢止猛地回头,看见我嘴角带血,眼神瞬间变了。他一步冲回来,把剑插进桥面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动作快得像鹰扑猎物,好像慢一秒,我就会消失。
他抱着我往前冲。
桥身剧烈震动,银丝断裂的声音像冰层崩裂。亡魂的哭声越来越远,最终沉入无底深渊。
我们终于到了对岸。谢止单膝跪地,把我护在怀里,剑还横在胸前,像守护最后圣地的骑士。他呼吸沉重,额头青筋跳动,右肋的旧伤渗出血,把黑袍染成深紫色,像黑夜中盛开的鸢尾花。
阿灼和桑宁也跳了过来,落地时都有些不稳。
“结束了?”阿灼喘着气问。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桥底传来笑声。
低沉,像是从地缝里爬出来的,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逃不掉的。”
是神父的声音。
“谢家的血,还没流干。”
谢止缓缓抬头,目光如刀,刺向深渊。声音轻得像雪落地,却冷得像冰:“我谢家一人未降,生死岂是你能定的。”
我靠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抚着心口。星核还在跳,裂纹更深了,但还没灭。
“他不是冲你来的。”我低声说。
谢止低头看我。
“他在等我改命。”
风从祭坛深处吹来,带着陈年的尘土和枯萎玫瑰的气息。石门半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地面的星纹微微发光,像沉睡的银河慢慢醒来。
桑宁蹲下,手指轻轻摸着星纹,眉头皱得很紧:“这纹路……被人动过。”
阿灼啐了一口:“还能有比刚才那桥更邪门的机关?”
谢止没说话。他轻轻扶我站起来,让我靠着石壁。伸手探我的脉,眉头越皱越深。
“别硬撑。”他低声说,“剩下的路,我来走。”
我摇头,扶着墙站直:“你过桥已经耗尽力气了。只有我能破这里的机关。”
他看着我,眼里有焦急,还有一丝我说不清的温柔。
“让我护着你。”他说。
我笑了笑,抬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一直都是你在护我。”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剑换到左手,右手一直虚护在我身边,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我们朝石门走去。
脚尖刚碰到门槛,地面的星纹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桑宁猛地抬头:“有东西……在读我们的命。”
阿灼握紧拳头:“谁?”
没人回答。
但我知道。
星核滚烫,不是警告,是回应。
里面的存在,一直在等我——
就像星辰等夜归的人,
就像玫瑰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