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庭院,卷走了最后一丝夜色。我闭着眼靠在谢止怀里,耳边传来阿灼抱怨饭菜凉了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不满。桑宁在一旁小声嘀咕说符纸贴反了方向,但她走开时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一场还没做完的梦。
我没有再睡。
宾客早已散去,夜也深了。我独自走回石桌旁,星图已经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点余温。可我还是能记得它的样子,指尖沾了露水,在石面上慢慢描出那些断断续续的线条。忽然胸口一疼,那颗一直安静沉睡的星核,竟像针扎一样刺得我发颤。
银线才连上一点点,黑暗就从断裂处蔓延开来,像墨汁滴进清水,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光亮。我想抽手,可星核变得滚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着我往深处拉。眼前一黑,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两颗星辰缓缓靠近,相撞的瞬间天地崩裂,浮空学院像落叶一样坠入深渊。
我猛地收回手,嘴边一热,鲜血顺着下巴滑下,落在石桌上,绽开一朵猩红的小花。
“不是现在……”我按住心口,呼吸有些急,“别再重来了。”
星核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我,又像在低泣。我擦掉嘴角的血,深吸一口气,想再看一次那毁灭的景象。可手指刚碰到星轨边缘,整幅图案轰地燃烧起来,火焰冲天而起,又转眼熄灭,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仿佛命运亲手毁掉了这个预言。
屋里的灯微微晃了晃。
谢止推门出来,剑没出鞘,却横抱在臂弯里,神情平静却透着警惕。他扫了一眼石桌上的灰烬,目光落在我脸上,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脱下外袍,轻轻披在我肩上。
“你该休息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像风吹过长长的走廊。
我没动。风从院子深处吹来,带着露水和桃花的香气。远处最高的那枝桃花,已经悄然飘落。
“刚才……我又看见了。”我轻声说,“不是春分,也不是血月。是两颗星核融合,天地重塑。”
他瞳孔微缩,转身就走。
炼药室里,幽蓝的炉火静静跳动。他把剑悬在炉上,剑尖轻颤,引导灵力注入丹方。我跟进去,靠着雕花木门站着。他不拦我,也不说话。
忽然剑身嗡鸣震动,炉火跟着摇曳不定。剑身上的纹路裂开一道细缝,有血色光芒从中渗出。他左手紧紧握住剑柄,指节都泛白了,右肋的衣服不知何时染上了暗红。
“这把剑……认得这场劫难。”他咬着牙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三年前,谢家覆灭那晚,它也曾这样颤抖。”
我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双核归一,非生即灭’。”他盯着剑身上浮现的古老文字,“《星陨纪》里写的,说是创世的征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不是灾难,是终结。
“谁会布下这种局?”我问。
“只有打开初代星主陵墓的人。”他收剑入鞘,语气坚定,“不会等我们准备好的。”
话音未落,桑宁已经站在门外,掌心里托着一枚铜符,符纸微微发烫。“皇城地底有灵脉波动,”她说,“频率和神父用的秘术一样。”
阿灼从屋顶跃下,脚尖踩碎一片瓦。“那就烧了它!”他扬手,掌心跃起一团火焰,像跳舞似的跳跃着,“我还等着吃早饭呢,总不能让饭一直凉着吧?”
没人笑。
桑宁摇头:“阵法不明,硬闯只会被困。贸然进去,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灼皱眉。
“我来测算。”她摊开手掌,七枚小符整齐排列,指尖一点,一道金色细线如游龙般延伸而出,钻进地面。
谢止走到我身边,低声叮嘱:“别离我太远。”
出发时天还没亮。
阿灼走在最前面,火系灵觉全开,感知地底热流的方向。桑宁跟着金丝慢慢前行,每走十步换一张符。谢止守在我身旁,剑虽未出鞘,却始终横在臂弯,像最后一道守护的屏障。
穿过三条废弃的小巷,地面开始出现裂缝。越靠近皇城中心,空气越沉重,呼吸间满是陈年灰尘和铁锈的味道。
“快到了。”桑宁停下,指尖抚过最后一张符纸,“灵丝指向正下方三十丈。”
阿灼蹲下,手掌贴地,火焰顺着经脉流入裂缝。片刻后抬头:“下面有空间,而且……有人在动。”
“神父的人?”我问。
“不清楚。”他收回手,眉头紧锁,“但他们不是在布阵,是在挖东西。”
谢止俯身查看地面的刻痕,手指划过一道凹槽。沉默许久,他站起身:“这是墓道凿痕,工艺和三百年前星主陵的工匠队一模一样。”
桑宁取出一枚黑符,轻轻嵌入地面。符纸消失前闪出一抹红光。
“确认了。”她收回手,“下面是封闭的墓室,入口曾被多重封印封锁,现在……出现了一道裂隙。”
“谁撬开的?”阿灼问。
“不是外力。”她看向我,“是里面的东西,在往外推。”
我心里猛地一紧。
谢止立刻挡在我面前,剑锋微抬,寒光一闪。
到达入口时,天边刚泛青灰。一座废弃祭坛下,石板被人掀开,露出向下的阶梯。两侧刻着星纹,虽然被人刻意磨过,但仍能看出来源——那是属于初代星主时代的神圣印记。
往下走到底,一块巨岩堵在前方。
门前立着石碑,八个大字泛着微光:双核归一,宿命轮回。
风从门缝吹出,带着腐朽的气息,还夹着一丝说不出的腥甜。
阿灼伸手要去推门,桑宁一把拉住他。
“等等。”她盯着门缝里的黑暗,“这扇门……本不该被打开。”
“为什么?”我问。
“因为……”她还没说完,谢止突然抬手示意我们安静。
门内传来刮擦声,像是指甲在石头上缓缓拖行。
我们都屏住呼吸。
那声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指甲乌黑,掌心朝上,慢慢摊开——
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碎裂的星簪,簪头的宝石黯淡无光,却还在微微跳动,像一颗快要停止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