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寂静,压抑,狭小,极度干燥。
这是埃克斯脑海里现在对周围环境唯一的概念。
他完全不知道现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一场本来就要结束了,结果在一阵猛烈的冲撞后,他的意识就像柳絮般被风吹的四散奔逃,思维彻底溃散开来,沉进了没有知觉的困顿深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严重的脱水几乎要让他再次昏阙过去。只见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是被什么糊住了,他想抬手抹一下眼睛,但却发现手动不了。这会神智渐渐清醒了些,疼痛才开始占据上风,应该是刚刚摔的——在埃克斯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右手正以极其不自然的状态反扭在背后,只能勉强瞥见一抹扎眼的腥红。
埃克斯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只觉太阳穴一下一下的剧烈抽痛,他抬起尚且完好但还在痉挛着的左手,用力摁住了太阳穴试图缓解难耐的剧痛。
真的很疼,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疼过了。年少时不要命的闯边境被枪击的时候没有,在浮空城被刺杀的时候没有,做实验时出现意外爆炸的时候没有——埃克斯心里第一次涌起穷途末路的绝望感,五指发着抖,一把抓住了扭曲的手肘。
他清楚正骨的重要性,要是不在第一时间将骨位复原,那手很有可能留下永久的畸形,身边人有很多这样的,他不想这样。
埃克斯强忍着撕裂的剧痛,握着自己的手臂用力一板,一瞬间仿佛是最高度数的白酒猛烈的倾倒在伤口上,疼的他用力咬住了下唇,力度大的甚至留下一丝血迹。
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适当的疼痛可以让人从混沌中暂时脱离出来,去考虑一下别的事和人。
——西奥。
埃克斯尚且迷稠的脑海里倏然被这个人的名字给占满了——西奥呢?!他是不是也在这里?!有没有受什么伤?!
埃克斯几乎完全不敢去想,他扶着墙踉跄的走了几步,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狠狠拧成了一团搅碎打烂,整个浸泡在酸涩的水里,剧痛干扰着他原本清晰的判断力,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找到那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
西奥常年泡在实验室里很少出门或锻炼,身体素质不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饶是长期锻炼的埃克斯都受了伤,他简直不敢想象西奥会出什么事。
“咳、咳咳……雷欧……”角落里传来一声几近缥缈的低声呼唤,埃克斯精神一震,扶着墙一路踉跄的朝发声地奔过去。
声音嘶哑,似乎是呛着灰了,但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对方的声音。“西奥……咳咳,你怎么样?”
“……我……”西奥费力的睁开眼,眼前一片混沌黑暗,凌乱发丝抵在墙上,沾染着丝丝缕缕的石灰粉,“我可能撞到头了。”
埃克斯刚要开口询问,被他这句话堵住了,他凝噎片刻,低声道:“你别动,我看看。”
西奥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眼神空洞的望向埃克斯的方向,一缕一缕的睫毛上沾了些血迹,像翅膀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无力而坚强的颤抖。
“我……看不见了。”
埃克斯手心一凉,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大脑,手脚冰凉颤抖,几乎要调动全身的力气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看不见?”他缓慢的把这句话拆分,将其中的每个笔画都细细肢解开,再次缓慢的重复了一遍,“看不见?你疼不疼?”
西奥缓缓点了下头,茫然了半晌朝埃克斯伸出了手,充血嘶哑的声音再次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看不见了。”
埃克斯这才反应过来,猛的上前两步,反握住了西奥朝他伸来的手,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
“眼睛有光感吗。”埃克斯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一点。”西奥由着他抓自己的手,摸索着反握住了他的,“雷欧……埃克斯。”
“嗯,我在。”埃克斯沉声应他,站起身坐到他旁边,“我在这里,别动,我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伤着了。”
“你呢,你怎么样?”西奥已经有些发烧,握着埃克斯的手有些发烫,十指仍旧难以自制的颤抖。
“我没事,就是手有点破了。”埃克斯低声安抚道,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状况。
从西奥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明显是不信的,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无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干燥的嘴唇动了两下再次抿紧。
“想说什么?”埃克斯把他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什么重伤后略微松了口气,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小心的揽住他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肩窝里。
西奥肩颈绷紧了一瞬,随即被疼痛一激,放松了下来,向后倚靠在埃克斯臂弯里,疲惫而虚弱。
“我好疼啊。”他低声道,不知是说给埃克斯听的还是在喃喃自语,“我好怕我以后真的看不见了。”
“不会的,不会的。”埃克斯将他的头摁到自己颈窝里,温热的体温相贴,“不会的,肯定能治好的,别怕……”
西奥眼神涣散,低咳了两声,强撑着意识说:“……我信你。”
“那就活着。”埃克斯紧紧拥着他,在对方额头上印下一个精疲力尽的吻,“活着。”
Live for what you believe in, my dear.
为你的信仰活下去吧,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