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铺满简陋的农舍,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蓝曦臣为萧彻披上墨色斗篷,指尖系好颈间带子时,不经意触碰到对方微凉的肌肤。那触感让他心头微动,动作愈发轻柔仔细。
萧彻没有言语,只是垂眸看着蓝曦臣专注的侧脸,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沉静如渊,深处却仿佛有细微的光影缓缓流动。待蓝曦臣系好最后一扣,他才极轻微地颔首,转身率先走向房门。步履沉稳,肩背的线条在斗篷下透出一种强弩之末后重新凝聚起的、内敛的力量感。
农舍外,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守夜的弟子早已被蓝曦臣遣去休息,院落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只早起的雀鸟在篱笆上跳跃鸣叫。
萧彻在院中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晨风拂动他斗篷的下摆和散落的墨发。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残留的倦怠也被压下,只剩下沉静的锐利。他侧过头,看向跟出来的蓝曦臣:“回云深不知处。南疆之事,需从长计议,也需……做些准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提到“准备”二字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蓝曦臣依旧带着一丝倦色的脸,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三日的休整,对两人而言都不可或缺。
“好。”蓝曦臣温声应道,没有丝毫异议。他走到萧彻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晨光勾勒着两人的轮廓,一沉凝挺拔,一温润端方。
返回云深不知处的路途并不算遥远。两人共乘一剑,朔月的剑身平稳地穿行在云海山岚之间。萧彻站在蓝曦臣身后,一只手虚虚地搭在蓝曦臣的腰侧,既维持着平衡,又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山风猎猎,吹得他墨色斗篷翻飞鼓荡,他却站得极稳,仿佛脚下生根。
蓝曦臣操控着飞剑,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隔着衣料也能感知的沉稳存在感。萧彻的气息很平稳,几乎听不到呼吸声,只有山风呼啸而过。蓝曦臣微微侧首,余光能瞥见萧彻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凝神感知着什么,那份沉静的气场如同磐石,无声地驱散了蓝曦臣心中因昨夜和兰陵谜团而生出的最后一丝浮躁。
飞行了大半日,日头渐高。下方掠过一片繁茂的山谷,谷中溪流潺潺,草木葱茏,生机盎然。
一直沉默的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在风声中依旧清晰:“下方山谷,有株百年生的‘碧凝草’,年份正好。” 他并未睁眼,仿佛只是随意感知到。
蓝曦臣依言操控朔月下落。落地后,萧彻径直走向山谷深处一片背阴的湿润岩壁。岩壁缝隙中,果然生着一株通体碧绿如玉、叶片肥厚、顶端结着米粒大小白色花苞的奇异药草,散发着清冽的草木气息。
萧彻并未立刻采摘,而是蹲下身,指尖在草叶上极其轻柔地拂过,又仔细查看了周围的泥土和伴生的苔藓,动作熟稔而专注,带着一种对草木生灵天然的尊重与了然。片刻后,他才从随身的小囊中取出一柄玉质小刀和一只玉盒,手法精准而轻柔地将那株碧凝草连根带土完整地挖出,小心翼翼地放入玉盒中封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宁静感。蓝曦臣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翻飞如蝶、蕴含着深厚草木知识的手。这一刻的萧彻,身上没有了枯藤洞底的杀伐冷冽,也没有了分析兰陵谜局时的锐利锋芒,只剩下属于“枯荣谷主”的那份与天地自然相通的沉静气度,一种历经世事沉淀后归于本真的强大魅力。
“碧凝草性寒,需以寒玉封存,辅以晨露调和,是炼制‘清心涤魂丹’的主药之一。”萧彻将玉盒收起,站起身,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是在向蓝曦臣分享他的世界,“此地灵气充沛,草木长势极好。”
蓝曦臣看着他眼中残留的一丝对草木的温和,心中泛起暖意。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用衣袖替萧彻拂去因蹲下而沾在斗篷下摆的几点泥土痕迹。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熟稔的体贴。
萧彻没有动,任由蓝曦臣动作,只是目光落在蓝曦臣低垂的眼睫上,那琉璃般的眸子里,光影微动。待蓝曦臣拂去泥土,他才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熟稔,抬手替蓝曦臣理了理方才被山风吹得微乱的鬓角发丝。指尖微凉,动作却自然得如同呼吸。
“走吧。”萧彻收回手,率先转身。
蓝曦臣指尖还残留着拂过斗篷粗粝布料的触感,鬓角似乎还萦绕着那微凉的指尖拂过的气息。他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阳光透过树梢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没有言语,没有刻意的亲近,但那份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基于深刻理解与无声守护的默契,已比任何直白的表达都更加动人。情丝在晨光、草木、无声的整理与触碰中,缠绕得更加深入骨髓,自然得如同这山谷中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却坚韧无比。
两人重新踏上朔月。这一次,蓝曦臣操控飞剑时,心境已然不同。身后那人带来的,不仅是守护的力量,更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安的归属感。云深不知处的轮廓渐渐在望,仙门的风雨与南疆的迷雾在前方等待,但此刻,并肩同行的心,无比坚定。萧彻的存在本身,便是这坚定之源——他强大,他沉静,他引领,他允许依赖,更给予无声的、深入骨髓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