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富贵均匀的呼吸声。压抑的安静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车子平稳地驶上高速公路。
宋亚轩目视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你嘴唇怎么回事?”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嘴唇,眼神慌乱地看向窗外飞逝的景物。
“没……没什么,”我声音发紧,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可能……可能是昨天吃什么东西有点过敏,或者上火了。”
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却比质问更让人窒息。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我看着不像过敏,倒像是……磕碰的。”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我攥紧了衣角,手心渗出冷汗。
“就是……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我硬着头皮重复,不敢看他。
“磕哪儿了?”他追问,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家里……桌子角。”我胡乱编造,声音越来越低。
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富贵在后座不安地动了一下。
然后,我听到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着什么。他终于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纯粹担忧,而是掺杂了深深的困惑、审视,还有一丝……受伤。
“婉婉,”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了些,“你看着我。”
我身体僵硬,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你告诉我,”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而沉重,“你真的只是感冒,只是不小心磕到了吗?”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的问题像一把刀,悬在我头顶。
他最后那个问题,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语气里的失望、困惑,还有那不易察觉的受伤,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阳光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因为我。
继续撒谎吗?用更多的谎言去圆一个已经漏洞百出的故事?我做不到,尤其是对他。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我转过头,终于敢正视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亚轩……我骗了你。”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他没有打断我,只是沉默地开着车,下颌线绷得很紧,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不是感冒……嘴唇也不是磕的……”我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是……是贺峻霖……”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感觉到车厢内的气压骤然降低。
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贺峻霖十年的暗恋、那个错过告白的水晶球、小巷里的对峙、他的疯狂、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他最后的绝望……
我说得颠三倒四,泪流满面,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几乎将我淹没。我不敢看宋亚轩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裙子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当我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车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的啜泣声和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宋亚轩一直没有说话。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他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所以,昨天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正经历这些?”
“所以,你今天早上躲我,是因为这个?”
“所以……你这几天不肯回来,也是因为他?”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平静,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无法回答,只能哭着点头。
“我明白了。”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再无下文。
车子依旧在高速上平稳行驶,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彻底变了。那种温暖的、包容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冰冷的压抑。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仿佛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我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破碎了。而我,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