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热忱的目光急遽聚焦到那张瓷净的小脸上,急不可耐的再次确定着,与他相比,飞飞很是淡然,头也未抬,只是抬起右手拨转回他的下颌,让他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到酣睡的孩子身上。
这不是沈浪第一次打量孩子,却是他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描摹着孩子的眉眼,他变得小心翼翼,变得紧张仔细,伸出的手迫不及待想要更真切的感受一下孩子的真实感,可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围栏,顷刻又缩了回去。
“我、我能碰碰他么?”
飞飞弯起盈盈笑眼,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笨拙的沈浪,当即拉过他的手引导着他去碰了碰元宝软乎乎的小脸,轻声细语道:“这是你的儿子,你说呢,你感觉到了没有,这小家伙,他的脸是温热的。”
“他……他长得真像你……”沈浪心中涌上一股酸涩,这是他和飞飞的骨血,他本该在孩子一出生就守护在身边,可自己却白白错过了孩子的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啼哭、第一次蹒跚迈步、第一次牙牙学语……
“可那一双眼睛像足了你……”飞飞察觉到他忽然低落下来的情绪,知道他是为何迷惘,于是松开他的臂弯,改去抱住那结实的腰身,首次将自己这两年来的心情宣泄而出,“这两年来虽然你没有在我和孩子身边,可是只要元宝用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瞧我,我就会想到你,甚至……甚至觉得你其实并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
“我想抱抱他。”
“这会儿刚睡下,且得睡上两个时辰呢,你要是把他弄哭了,我可不负责哄。”
飞飞的话到底让他七上八下的心情平和下来,沈浪忽然低下头笑了,紧了紧怀中的人,眼中深邃。
“飞飞,你这算是原谅我了么?”
院中飘进来一些粉白粉白的海棠花瓣,在空中袅娜摇曳,簌簌而落,就像一场满载芬芳的春雪,飞飞瞧得有些迷眼,低喃:“两年的时光里……我会想起你,可心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想念中,变得固若金汤……所以我刻意不去打探你的消息,我想着,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既然做了选择,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别再回头。”
“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把自己的自以为是强加在你的心情上,我自己尚不能平静看待宋离闻人昊之辈,又怎么能要求你必须理解我的顾全大局呢……”
沈浪松开飞飞,与她水平对视着,抱着今日把话索性都一次说开的念头,他不厌其烦的抚摸着飞飞的轮廓,又绕到她的耳后,描绘着她耳廓形状,不轻不重的捻搓起那颗娇艳欲滴的耳垂,爱不释手。
“当日我自觉辜负朱七七,便应了为她做两件事,待事成之后交还信物与她两不相欠,这第一件事就是为她守好擂台……”见飞飞眉头一蹙,眼神闪烁似有躲闪,他就用一种更为强硬的态度扣住她。
飞飞有些错愕,实没想到他会这样强迫着让她听他做解释。
其实在飞飞所不知道的两年里,沈浪也有了一些变化,至少……他已经学会若无其事隐藏好那沉沉的爱意中夹杂的几分晦暗卑劣,若是飞飞再晚出现几年,谁也不知道他会为了强行将人扣押在自己身边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能说,这一切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并妥善安排好了,没有让事态朝着失控的形势发展下去。
“想来你应该听王怜花详细说起过了,朱家和三位冷叔叔想用这个方式逼迫我娶了朱七七,但他们有张良计,我自有我的过墙梯,是以这第一件事情在我眼中便是圆满解决了,只是没想到伤了你的心……”他似喟叹般轻声细语。
“你总是这样,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套牢的道德枷锁,却还是愿意去帮助他们,哪怕伤我的心呢……你老这样先人后己,自信自己不会失手,从前便罢了,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跟我过心,由着我自己看自己想,事事都在我前面,你真的有把我当做妻子么?”飞飞眼睛红了,这会子才想通一件事,她受的委屈为什么要憋在心里,谁给的这委屈,她全都还给他去。
妻子面上梨花带雨,沈浪急得指天铭誓,“我自然当你是我妻子的,你数落得都不错,先人后己这个侠士做派我认,但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事事以你为主,也不会再为了所谓的道义无限制的让那些麻烦来纠缠我们,他们的日子是日子,我们的日子也是日子。”
飞飞与他对视着,在那片澄澈的泉水中,瞧见了此刻的自己,他的眼中满满的,都只有自己。
“你不能事事只以我为主,还有元宝呢……”
伤感终于是被真挚的誓言所冲淡,飞飞自有了元宝后这般失态流泪还是第一次,虽说小家伙熟睡瞧不见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擦拭起泪水来,沈浪浅笑着在她唇边轻轻碰了碰,心里头烧得正旺盛的欲望化作克制的薄汗从他额间沁出。
他叹息片刻,郑重道:“从今日起,你们母子便重要过我的命,我绝不叫你们母子再伤一回心了。”
这件事算彻底揭过不提,又才继续之前的话头,“这应下的第二件事,便是替朱七七将快活王的尸体从幽灵宫中带出来。”
飞飞恍然,“难怪去年我回幽灵宫祭奠娘亲,却发现宫门大开,快活王尸首已不见了踪影……那林子和甬道里都是瘴气,你怎么敢这样进去呢?”想到那随处可见的迷雾,她登时有些后怕,攀着他的胳膊就不松手。
“这就是你结下的善因,我才享受了这后来的善果……”沈浪重新拥她入怀,下颌抵在秀发上,娓娓道来:“你心存善念,放了朱七七一条生路,我在密林中遇见了她,从她身上得到了解药,这才进了幽灵宫寻人,也才重新寻回了咱们的定情信物。”
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吻了吻没入她发髻里的簪子,俄而面露几分嘲讽,“我虽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却也见不得朱七七因你的仁慈捡回一条命后还如此刻薄你,此事一过,我与她已经两清,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飞飞垂下眼,低声道:“只要你不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就疑我、猜我、放弃我,其他的我都不计较了。”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既然与朱七七的纠葛已经解释清楚,接下来就是身世了。沈浪深知,飞飞的身世也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大问题,无法避免,一个处理不好,往后的岁月里,只要他们每每祭祀先考先妣,这身世就会成为两个人良心上过不去的一道坎。
“我知道她是你的妹妹,你若想认下便认,若不想认下……”沈浪试探着开口,率先表态,“若是不想认下就不认了,反正不认她这个妹妹的也不光你一个人,王怜花也是……我只在乎你的心情,其他的我不在意,只要你高高兴兴的,都随你。”
飞飞直起腰,认认真真看着他,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勉强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就是他的心中所想。
羽睫轻覆,她忽然又哭了。
沈浪有些慌张,连忙捧着她的脸替她揩泪,心疼道:“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忽然又哭了。”
他原来竟是这么爱她,爱到连仇恨都可以不在意了,她竟然生生让他们俩白白错过了两年的岁月。
飞飞只是摇着头,泣不成声,沈浪还以为她是为自己知道了她是快活王亲生女儿而为难伤心,于是再一次表明心迹,“飞飞,别哭,我真的不在意,就像你当初不在意我是好是孬也愿意跟着我吃苦一样。”
“不是、我不是……”飞飞哭着说,“我不是他的女儿,我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甚至也不是我娘的亲生女儿……”
“什么?!”
沈浪诧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