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养心殿的,她只知道,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刻,自己的心脏被巨大的绝望和悲伤攫住了。
而更令她感到悲哀的是,她完全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即便失去了这么多,她也只有悲伤和绝望。
她原以为自己会理直气壮、气势汹汹问出那句话。可到头来,却是支离破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相已在她的脑海中,可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残忍。那些字像一支支刀片,若说出来,就会将舌头搅碎。
“皇上……皇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就像是要死掉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不,那已经不是颤抖,而是痉挛、是抽搐。
“臣妾的孩子……还有欢宜香……真的……真的……”
皇后似是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年世兰:“年答应,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经通传就闯入养心殿?”
年世兰根本不在意旁的任何人,只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
皇帝被她看得心中一紧,有些心虚和慌张。但他不知经历过多少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表面功夫极好,并未显出一分差错,只皱着眉目反问道:“世兰,怎么了?什么孩子?”
他上下打量着年世兰,似乎才发觉她的不对劲,绕过御案走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来到年世兰的面前,似乎是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苏培盛,去叫太医!”
年世兰直勾勾地望着皇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皇上……皇上……臣妾多年未孕,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欢宜香……欢宜香……”
皇帝心里一沉,但面上还是装出了完美无缺的不解:“欢宜香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你坐下来吧。”
苏培盛已经出去找人请太医去了,小厦子忙上前扶住年世兰的手臂,想将她引至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但年世兰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借以稳住自己的身体,目光依旧不离开皇帝分毫。巨大的恐慌与绝望让她必须问个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可同样是因为这恐慌与绝望,让她没有办法直面现实。
她已经没了孩子,又没了哥哥和侄儿,如今更是位份和宠爱全无,剩下的只有昔日的情意和甜蜜。如果连这些都是不存在的,那她年世兰这个人,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于是,当她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往日常见的怜惜和眷顾时,几乎是欣喜若狂,立刻踉跄着朝皇帝扑了过去,跪倒在地,抓着皇帝的袖子,哭着问道:“皇上!当年小产后,臣妾为何一直未能再有孕?是不是因为欢宜香?是不是啊皇上?是不是?”
只要皇帝说不是,她就相信!
“年答应,你太令人失望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年世兰的哀哀追问。而说话的正是皇后。
皇后眉头紧攒,正颜厉色:“你侍奉皇上九年,这九年里,皇上对你的宠爱,六宫无人能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大错,皇上也总是宽容,直至今日,你竟将手伸向前朝,竟做了蠹食我大清基业的蛀虫,皇上失望透顶,这才将你降位,这已是圣恩浩荡了!你过去作恶多端,不知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戕害嫔妃、残害宫女、虐待皇嗣,桩桩件件都是有伤阴鸷之事,你多年未孕,焉知不是你作恶的报应!你竟还不思悔改,反倒怀疑皇上?你、你……”
皇后手直哆嗦,恨恨地点着年世兰:“当真是忘恩负义之人!皇上白疼爱你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