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興許要放三週。張昭覺得短,畢竟假期怎樣長都是不夠的。但是他又想起來自己很久沒去上學了,他總是看著葉嵐把書和文具袋放進書包裡去上學。而潘薩在實習。
為什麼不上學呢?張昭已經不太記得了。
四月份之後的天氣變得更熱,陽光也越發強烈。潘薩並不討厭高溫,他一直相信高溫昭示著一種安全感,即使有時也會感覺躁動不安,明亮的陽光讓他感到刺眼且溫暖,於是大部分時候他還是壓製住自己的脾氣。
張昭躺在床上。他已經躺在床上將近一周了,除了必要的活動並不很離開床。葉嵐和潘薩都說他太懶了。但是張昭知道春假來之不易,所以需要這樣過。葉嵐罵張昭並不上學還如此看重假期實在是沒有必要。
張昭想:“但也是一種放鬆的藉口。就算是躺在床上,人也總得有點目標。”不過他並不把這話說給葉嵐聽。
潘薩問張昭:“你是形式主義嗎?”張昭不理他。
於是當潘薩走後,形式主義在張昭腦子裡無端的做起了夢,張昭喜歡虛無的宇宙美學,他一直覺得並不是所有東西都一定要被賦予某種意義,比如春夏之交的午後或者苦杏仁茶配水果雲朵鬆餅。燦爛的陽光照進他的眼睛,他才醒過來。
現在已經是另一天了。
大概過去了好幾天,三個人都沒什麼覺察。有時陽光和雨會照進前廊,張昭就想到潘薩,潘薩有時候還會去一趟他實習的公司。葉嵐有時候也會在清晨做起夢,不過大多是與吃與被吃相關的。當她醒過來往往就又開始下雨了。
下雨的天氣總是適合睡覺,而春假的雨不斷的下。
雨聲,潮濕,與安全感。
張昭有時是會沒有來由的醒來,做夢都日子甚至多于醒著。一般他會靠在潘薩懷裡。潘薩的寬闊身體讓他有被庇佑的感覺。張昭對於葉嵐的聯想還沒有完全消失,他對葉嵐的厭惡也並沒有減量,雖然近來吃熏火腿的時間變少了。
有一天潘薩回來,手裡卻是柃了大包小包,說是最近太頹廢了,想要做點吃的。張昭靠在門口看著潘薩切菜,他並不太擅長這種活計。葉嵐不上去幫忙,潘薩切熏火腿的時候她覺得刀好像切在了自己身上,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想要告訴張昭,但是又想起來張昭很討厭她,也許巴不得自己死,於是還是沒說。
張昭看著潘薩洗海鮮,就想起了游泳和像鳥一樣飛翔。張昭不喜歡游泳,因為那讓他聯想到窒息。於是他又開始做呼吸系統的夢。
肺。
海鮮。
肺也是可以吃的。
潘薩把自己的半個右肺切了給他吃。張昭不喜歡和別人分享愛人的食物,但是自己吃了兩筷也感到惡心,便盡數交給葉嵐處理。他中途離席,也不知道葉嵐吃完了沒有。
肺裡似乎有許多的蒼蠅。現在自己的肺裡也充斥著蒼蠅一樣的小飛蟲,張昭想象著蒼蠅們把自己的肺逐漸吞吃乾淨,接下來也許就是胃或腸子,由上到下…骨頭呢?骨頭也許也是可以消化掉的,所以最終只能留下一具名為張昭的皮囊——和裡面包裹的蒼蠅。
張昭睜開眼睛,燦爛的陽光旋轉著進入他的眼睛,潘薩已經洗完了海鮮。葉嵐還站在他旁邊,不過她的眼神看起來很陌生。
張昭對她說:“不要看著我。”
葉嵐說:“你也這麼說。”
張昭皺眉,問:“這是什麼意思?”
葉嵐又開始嘟嘟囔囔。
葉嵐說:“我後悔了,我真應該揍你一頓。”
張昭沒理她,因為也許這話是說給潘薩聽的。
“我真應該揍你一頓。”葉嵐又說了一遍。
於是張昭朝她微笑。
有時葉嵐思考為什麼活著。她的腦子充斥了無意義的事。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於是她想到死。
潘薩死了,張昭也不在。
但是葉嵐想起來張昭曾經說過虛無存在的正當理由。不能因為事物沒有意義而抹殺它。所以她決定把這件事再放一放。
現在屋子裡只剩她一個人了。
做什麼都好累。即使是躺著就消耗了所有的力氣。
張昭忽地想起自己為什麼不再上學。
飯做好了,大抵是由一些肉和菜組成的,葉嵐看到肉就沒了胃口,雖然她不是素食主義者。她今天不想吃肉。看到潘薩和張昭讓她更覺得食慾不振,不過她還是盛了碗飯,端到客廳裡去吃了。她沒有碰海鮮。
潘薩瞟了葉嵐一眼,沒說什麼。
他們聽到葉嵐在客廳裡嘀嘀咕咕,張昭沒有在聽,無非還是發霉腐爛的日子。潘薩在吃飯,不曾抬眼看一下。
張昭覺得現在爛掉的是自己的腸子了,不是因為蒼蠅,也是因為葉嵐,她的嘀嘀咕咕似乎在身體裡有發酵的效果。於是張昭發現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向下掉落然後積壓在骨盆裡去,潘薩的話讓張昭覺得模糊不清。
“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