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回頭看

我感覺很沒意思。就是說一切的一切都很沒意思。無聊。對世間一切都感到厭煩了。屬於我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雖然我還年輕，但是我的精神已經入土腐化。接下來便是幾十年的無謂奔波，做社會不斷迭代可有可無的齒輪，更甚連齒輪都不是，我只是路邊的一點塵埃，沒人在意，被人踢飛出去以為自己獲得了翅膀，然後才發現不過又是一個無限的輪迴。也許我還會擁有希望，就像我當年意氣風發的時候一樣，我年輕氣盛充滿斗志，不曉得社會的黑暗和殘酷。也許我會靠什麼東西重新振作起來。也許會是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但是隨著我的時代越走越遠，這種事的可能性變得越來越小。我正在枯萎。我不屬於未來，我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的未來，我只是躺在地上腐爛掉，這是我從今往後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那個男孩子愛看男孩子和女孩子相遇的故事。他不是愛看其中青澀的戀情，他陶醉於這樣一個能夠讓他重返那個時代的人。那人不一定是女孩子，甚至也可以不是人。他只是需要，想要回到屬於他的時代。在不屬於他的地方他無法作為，就像是壓片藥物背後的鋁箔被人摳破之後便毫無用處地丟進垃圾桶。他的心緊縮著，痛苦的回憶著他的黃金年代。

好吧。也許這樣子做真的特別傻。會有人罵他。肯定會。畢竟誰能一直留在過去？人總要向前看。不，但是他想。我做不到。我曾經如此嚮往未來，我拋下一切擁抱我的夢想。就像上世紀狂妄虛榮的人們一齊擁向高速發展的繁華的美國，但是後來的日子變得多麼頹廢，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泡沫破裂了，人們絕望的發現自己沒能賺到大錢像想象中一樣飛黃騰達，只依舊是街頭流浪的無名小卒，而這些都是他們目光短淺的代價。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年少輕狂又相當膚淺，被完美的假象蒙蔽了雙眼，滿腦子只想著如何衝出一番天地大有作為。然後流水般社會將少年的棱角磨平，我們最終都變成毫無魅力的中年人和平淡無奇的老年人向子孫們講述這我們無聊透頂的人生故事。我們最終死去然後被埋在六尺深的地裡，沒人關心我們，即使有，連一百年也持續不了。沒人再記得我們，我們如一陣風來了又走。

回到那個男孩子吧。他還沒遇到屬於他的那個人，不過他並不關心。他在很多年前拋下了他的朋友，他的導師，愛他的女孩甚至是他的敵人，只為一探他好奇的所謂未來的究竟。但是很快他就後悔了，未來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美好，事實上它糟透了，它所有美好的一面只呈現在他的幻想裡。就像蓋茨比對黛西荒謬的愛。男孩子知道蓋茨比愛的不是黛西，他愛的只是那個時代，那個他自以為能夠包容他的時代。他揮金如土，朋遍天下，葬禮卻無一人出席。蓋茨比不會知道，他不會沮喪，因為他已經死了。但是這男孩子卻會。他還沒死，但是更糟，他看清了世間萬物。再沒有未知了，再沒有可以激起他好奇心的東西了。他不知道的東西他也已經知道了，都是一個道理。

男孩子坐在電腦屏幕面前哭了起來。沒什麼理由，說真的，他懷念的日子他都已經不記得了。他的時代他幾乎已經忘卻，唯一留下的就是沒來由的悸動，讓他知道他曾光輝燦爛。他的眼淚來自已經不再屬於他的記憶。太可悲了，他還曾這麼感受到過，但是現在他連這個也感覺不到了。就像所有他想要抓住的記憶一樣，他已經忘掉了他想要記住的一切，他現在只是個空殼。

他還記得蓋茨比的朋友尼克。好吧。也許這麼說，他的葬禮還是有個人出席的。尼克是蓋茨比唯一的朋友。而我，他想著，我沒有朋友。我太狂妄了，我為了未知的未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放棄了他們，即使他們曾向我伸出友好的手，我也全都無情的拒絕了。他哭著笑了。我是笨蛋。他說。我真是大笨蛋。大笨蛋。所有的日子都是過去了才知道珍惜。太可悲了，太可悲了，為什麼人生就非得如此。他的眼睛睜大，思考著他在想的事。我曾經有朋友的。即使後來我為了所謂的夢想變得冷漠不可一世，也有個女孩子一直愛著我，她一直願意支持著我，她相信我做的事情都是對的，我也因此走了這麼遠。

但是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沒法回報你。我已經沒法做到任何事。我能做的只有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謝謝你能一直愛我，即使我蠻不講理。尼克對蓋茨比說，現在的人們腐朽至極，他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但我現在想把這句話告訴你。整個世界都在腐爛，但你依舊發光。如果說我活在世間還有一絲留戀那就是你。我很抱歉當初我沒能珍惜你，但我一直愛你，我只是從來沒有發現我會永遠愛你。男孩子把手伸了出去，他想要夠到什麼，卻又猛地停住了。

他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忘了那女孩的名字。而他自己的名字，他也已經快忘記了。

那就回頭看。

那就回頭看。

那就回頭看。

好吧。

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多希望你能夠原諒我。你一直支持我的，所以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嗎，即使我再也沒法帶給你什麼。你會原諒我的吧？你還是不要原諒我了。

不要恨我，你要知道我永遠愛你，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要回頭看，我必須回頭看了。我希望你能夠幸福。你值得幸福。

男孩子再次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勃朗寧陌生地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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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沒能記起他的名字。女孩說。我覺得他可能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尊重他的選擇。她說。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可以如此愛一個人。我會支持他做的每一個決定。我知道他會為我哭，但我不希望他這樣做。我只是……沒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她坐了下來，雙手抱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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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很多，还是都删掉了。也许我哪天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