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刚透入窗格,杰罗姆的身影已堵在门前。
他背手斜倚门框,姿态闲散,昨夜那点慌张消失无踪。
“你是吸血鬼?”
你抬起眼皮,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这就是你折腾一晚上的结论?”语气里带着冷淡的嘲弄。
他下巴朝铁栏窗格透进的光束点了点,那光正巧落在你肩头。
“那你怎么能在阳光里站着?”
颈间传来微凉触感。
日光项链藏在衣领深处,其上的咒文是让你行走于白日的依仗。
没有它,阳光便是致命的毒药,灼烧皮肉,直至化为灰烬。
这身缺乏血色的皮肤,并非畏惧日照。
转化仪式完成的那一刻,温热的血液便从这躯壳中彻底流失。
一具冰冷的死物,如何映衬生者的红润?
这些秘辛,绝无可能对他吐露分毫。
你的沉默让杰罗姆不满地撇了撇嘴,他双臂抱胸,俯视着你,“大蒜呢?你们不是怕那个东西?”
话音刚落,他手臂从身后猛地甩出。
一头饱满的大蒜骨碌碌滚到你脚边停下。是他昨夜从厨房顺手牵羊的成果,带着泥土的腥气。
“幼稚。”你冷淡地扫过那颗蒜头。
杰罗姆眉峰挑起,“不怕?那些故事都是胡编的?”
你弯腰,拾起那头蒜。
蒜皮粗糙的纹理摩擦着冰冷的指腹,带来一种异样的触感,提醒着你与这个世界的隔阂。
掌心掂了掂,你缓步走向他。
距离拉近,他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愈发清晰。
“你的故事听得太多了。”
冰凉指尖将那带着泥土气息的蒜头塞回杰罗姆温热的手掌。
肌肤相触,他掌心的温度几乎灼痛了你。
血管里奔腾的热流,蓬勃的生命力,隔着薄薄的皮肤传递过来,凶猛而直接。
既诱人,又令人作呕。
那是你早已失去,并且永远无法再次拥有的东西。
杰罗姆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后退。
他的手指收紧,握住了那头蒜,温热包裹住残留的冷意。
“那你们不会死?”杰罗姆的兴趣陡然高涨,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种对死亡毫无畏惧的冲劲,让你略感意外。
绝大多数人类,在触碰到你低于常人体温的皮肤时,会下意识地退缩,如同触碰墓碑。
眼前这个,要么是愚蠢到了极点,要么是另有所图。
“我活了上百年。”你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饮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还多。”
停顿片刻,你补充道,“就凭你,杀不了我。”
杰罗姆没有立刻回应,视线却放肆地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你,仅到他下颌高度的“少女”。
审视的意味毫不掩饰。
身高,确实是无法弥补的短板。
即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俯视的姿态本身就带着审度和轻视。
活得太久,这点冒犯早已习惯。
你见过的傲慢人类,比他经历过的寒冬还要多。
久远到连厌烦都觉得多余,只剩下麻木的漠然。
“自信过头可不是好事,小女孩。”杰罗姆忽然弯下腰,脸凑近你。
距离瞬间缩短。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带着属于活人的、食物的气味。
你后退半步,试图拉开距离。
这气味让你本能地不适,同时也勾起深埋的饥渴。
杰罗姆却紧跟一步,步步紧逼,“吸血鬼也会害怕?”
他的逼近带着试探,一种近乎挑衅的好奇。
像孩童戳弄不熟悉的虫子,想看它如何反应,是蜷缩,还是反击。
他的意图过于明显,也过于愚蠢。
你抬手,掌心抵在他胸前。
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
咚、咚、咚……
那是生命的声音,是你早已失去的节奏。
每一次搏动都像在嘲笑你的死寂。
“别试探我的底线。”你的声音没有起伏,手掌却微微用力。
他胸口的肌肉绷紧了。
僵持片刻,杰罗姆慢悠悠直起身,退回门框边。
他摩挲着下巴,像在评估一件刚到手的、颇为有趣的藏品,而不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存在。
“你知道你看上去就像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对吧?”
你一时语塞。
他精准地戳中了痛处,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
十七岁那年,生命的时钟被强行停止。
不是缓慢的老去,而是戛然而止。
漫长岁月如指间沙流逝,带走身边熟悉或陌生的人类,看着他们出生、成长、相爱、背叛、老去、最终化为尘土。
一代又一代。
你曾目睹王朝兴替,城池起落。
而你,永远是这副模样,被困在青春期的尾巴上。
永恒的十七岁,听起来浪漫,实则是一种酷刑。
但这幅皮囊,也是绝佳的伪装。
人类总是轻易被无害的外表蒙蔽,放松警惕,流露轻慢。
他们会忘记潜藏的危险,忘记尖牙与利爪。
那些人,往往最先成为冰冷獠牙下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