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脸颊与鼻尖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那是属于人类的，温热的血色。
方才对杰罗姆发怒的画面在脑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厌恶感油然而生。
不是对他，而是为自己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液体从金属管口涌出。
你双手捧起，狠狠泼在自己脸上。
刺骨的冷意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许，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复。
意识回笼。
那不是怒火。
那是委屈。
是面对危险时，下意识将杰罗姆当做了可以庇护自己的“保护者”。
是源于生物本能的“依赖”。
这个认知让你从脊椎窜上一阵恶寒。
这是脆弱的人类才会产生的情绪。
你不该有，也绝不能有。
饿……
怎么会这么饿？
来游乐园前，杰罗姆明明带你去吃过那些人类的食物。
可那些东西填满的只是胃袋，此刻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
所有感官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水龙头未拧紧时滴落的水声，“滴答”。
门外游乐园嘈杂的背景音乐，被隔音层削弱后依旧顽固地钻入耳中。
远处小孩子的嬉笑声，尖锐又刺耳。
最后，一种声音压过了所有杂音。
咚咚……咚咚……
那是人类的心跳。
清晰，有力，像战鼓擂在你的神经上，每一记重击都带来一阵颤栗。
你颤抖着，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紧闭双眼，试图将那声音隔绝在外。
卫生间里很安静。
除了你，只有另一个女人。
女人洗完手，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拭着指缝，动作从容优雅。
她似乎注意到了你的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朝你走近了几步。
她的心跳声更响了。
如同在你耳边擂响的鼓点，震得你头脑发昏。
一只温热的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小妹妹？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是低血糖吗？”
女人的话语很温柔，带着成熟女性特有的关切。
“我包里有糖，要不要先吃一颗？”
她另一只手已经伸向自己的手提包，拉开拉链翻找着。
“如果还是很难受的话，我帮你叫救护车？”
她没有等到你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
“或者联系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在外面吗？我帮你去叫他。”
你猛地抬起头。
镜子里，你的瞳孔已经被浓郁的血色彻底晕染。
尖锐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冒出，刺破了柔软的下唇。
一滴鲜血顺着唇角滑落，你却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女人脸上的关切凝固了。
她手上翻找的动作停滞，眼睛直直地看着镜中的你，又看看你唇角的血。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和你一样苍白。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阻止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你……你……”
你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可怖的狞笑。
“我很饿。”
你的嗓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真的很饿，很饿。您能帮我解决这个小问题吗？”
女人的身体开始发抖，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提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钱……你要钱吗？包里有现金，还有卡，都给你！”
她颤抖着，试图将手提包递过来，像是在安抚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你摇了摇头，无视了那个精致的皮包。
“钱？”
你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
“那种东西能做什么？”
你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胃部，动作带着一丝天真。
“能填满这里吗？”
你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黏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里的皮肤白皙细腻，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以及血液在其中欢快流淌的轨迹。
那个位置的心跳声，是如此的诱人。
女人顺着你的视线，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依旧举着那个包。
“求求你，放过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家里还有孩子……他才五岁……他不能没有妈妈……”
“孩子？”
你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词产生了兴趣。
一个多么可笑的词汇。
脆弱的血脉延续，无意义的生命循环。
人类总是把这种生物本能，粉饰得无比高尚。
母亲，孩子，家庭。
这些词语在你脑海中激不起任何波澜，只觉得荒谬。
这具身体里残存的“人性”，却在此刻叫嚣着，试图让你产生一种名为“共情”的情绪。
多么可悲。
你轻描淡写地宣告了她的命运，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真可怜，他很快就要变成孤儿了。”
绝望彻底击垮了女人的心理防线。
“不……不要……”
她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卫生间的门。
那扇门是她唯一的生路，是她和她孩子的未来。
而你，速度更快。
残影一闪，你已经先她一步，身体斜靠在厚重的门板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门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纹丝不动。
“救命！来人啊！救……”
她的喊声被厚重的门板和外界的嘈杂音乐吞没，显得微弱又可笑。
你慢悠悠地走向她，像一只正在欣赏猎物最后挣扎的优雅猎手。
“为什么要跑呢？”
你的语气里带着纯粹的不解，仿佛在问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只是饿了而已。”
你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女人全身一僵，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冰冷得不像活人，寒意顺着肩胛骨，一路蔓延到心脏。
“别怕。”
你贴近她的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冷得像冰。
“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的另一只手抚上她颈侧的动脉，指腹下，那鲜活有力的搏动是如此清晰。
“你看，多美的生命力。”
女人放弃了挣扎，身体软了下来，瘫靠在门上，只剩下细微的抽泣。
恐惧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现在，安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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