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杰罗姆替你“狩猎”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

你彻底沦为一个被娇养的废物。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慵懒地躺在床上，等待他把晚餐带回来。

直到今天。

时钟的指针已经划过午夜，杰罗姆还没有回来。

饥饿是种实体，一只冰冷的爪子，正反复刮擦你的胃壁，让你坐立不安。

你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最后，你终于无法忍受。

你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件衣服换上，自己出门寻找猎物。

城市的夜晚对你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流动的餐盘。你花了几分钟，就物色到一个醉醺醺的倒霉蛋。你把他拖进小巷，动作干净利落，像处理一件流水线上的产品。

饱餐一顿后，那种令人发疯的渴求总算平息。

你擦掉唇边的血迹，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时，墙上悬挂的电视正在播放本地新闻。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你超凡的听力也能将里面的声音捕捉得一清二楚。

“……今晚，哥谭警方在东区巡逻时，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正试图绑架路人。经确认，该男子为杰罗姆·瓦勒斯卡，其身上背负多项通缉令。”

播报员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在短暂的追捕后，杰罗姆·瓦勒斯卡已被成功制伏，并押往阿卡姆疯人院……”

电视画面上，是杰罗姆被两个警察反剪双手押上警车的样子。他脸上有伤，但表情却异常平静。在镜头扫过时，他甚至还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你没良心地翻了个白眼，内心没有丝毫波澜。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拒绝去想，这一切的根源在于你自己。

听完新闻，你转身就走。

去找杰罗姆？别开玩笑了。你从不为丢失的玩具费神。没了他，总会有下一个，更新鲜、更有趣的替代品。

可事实证明，你高估了自己的冷漠，也低估了习惯的可怕。

没有杰罗姆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你独自狩猎，却总觉得血液的味道差了点什么。那些曾经让你感到满足的生命精华，如今尝起来像是兑了水的酒，寡淡无味。

“味道不对。”你对着一个被你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抱怨，仿佛在点评一道失败的菜肴。

“什、什么？”男人涕泗横流，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的血。”你松开他，任由他瘫软在地，“太难喝了。”

你没有杀他，只是抹去了他的记忆。但那种失望感，却真实地萦绕不散。

更糟糕的是，在吸食的瞬间，在你最应该专注的时刻，杰罗姆那张带笑的脸总会毫无预兆地闯入你的脑海。

“我是自愿的。”

那句话像一句无法驱散的诅咒，反复回响。

“闭嘴。”你在下一次狩猎时，对着空气低吼。

你的猎物，一个试图抢劫你的小混混，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懵了。他手里的刀都忘了该往哪儿捅。

“你在跟谁说话？”他问。

也就是在那一刻，杰罗姆的脸又一次浮现。

你对此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在思绪失控的前一秒，拧断猎物的脖子。用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来掩盖内心的杂音。

尸体开始变多。

你站在小巷的阴影里，脚边躺着一具尚有余温的躯体。你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闷。

自己这是怎么了？

你故意不去想他，不去打听任何关于阿卡姆的消息。

你用更频繁的狩猎和更极致的暴力来麻痹自己。你试图用数量弥补质量的缺陷，但结果只是制造了更多的尸体和更大的空虚。

你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戒断反应。

“只是一种习惯被打破了而已。”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就像戒烟，或者戒酒。”

镜中的你，脸色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焦躁。

“只要忍过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你忍了一个月。

哥谭的犯罪率因为你的“食欲”而出现了微妙的下降。黑帮分子开始告诫自己的手下，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小巷里闲逛。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猎杀他们，只知道失踪的人越来越多。

你忍了两个月。

空虚感却像藤蔓一样，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你的心脏勒得窒息。你开始在白天也感到焦躁，阳光下的世界让你觉得刺眼又无聊。你发现，拧断再多脖子也无法填补心里那个缺口。

那个缺口的名字，叫杰罗姆。

第三个月的某个夜晚，你又一次站在巷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们就像一个个移动的餐盒，但你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饥饿还在，但渴望已经变质了。

你需要的不是血，或者说，不只是血。

你需要的，是那个为你带来食物的人。那个把狩猎变成一场血腥又滑稽的表演，然后带着一身伤和一脸得意的笑容，将温热的“晚餐”送到你面前的疯子。

他带回来的血液，似乎总是混合着他自己的疯狂、兴奋和……某种你当时不屑于理解的情感。那才是你怀念的味道。

“该死。”你低声咒骂。

终于，在一个饥饿与烦躁交织的夜晚，你忍无可忍。

去他的戒断反应。

你现在只想解决掉这个让你心神不宁的麻烦。

你冲出藏身的公寓，第一次在没有饥饿驱使的情况下，主动走上街头。

你的步伐急促，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捕食者，更像一个被无形锁链拖拽的囚徒。

你的目标明确。

阿卡姆。

那个关押着哥谭所有疯子的地方。那个关着你的……麻烦的地方。

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把他救出来？然后呢？继续让他当你的玩具？还是杀了他，一了百了，彻底根除这个烦恼的源头？

你没有答案。

你只知道，你必须去。现在，立刻，马上。

你不能再忍受哪怕多一秒钟，被一个疯子的幻影纠缠不休的日子。

你冲向夜色，身影快得像一道掠过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