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不恨。
王一博毫不犹豫。
肖战笑了一下:
肖战但我挺恨你的。
王一博我知道,
王一博条理清晰,声音里透著坚定:
王一博我也恨我自己。
这是肖战从前不想去想的答案,但是再次重逢,无论是无意中听到护士们聊天时说的“王一博似乎有自毁倾向”,还是宋驰醉得迷糊时也不忘了说他:
王一博心甘情愿对别人好,却推开所有人的好意。
这些话都让肖战意识到,王一博未必是真的没心没肺。
他想到高二时,他找人打了王一博,在班主任问话时王一博一句话都没有说,高三时肖战依然拼命学习,但排行榜上却再也没有了王一博的名字。
他的成绩似乎一落千丈,本来有实力进一流大学的优等生,最后在高考后公布名单时,肖战都没有见到他的名字。
肖战那时候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期盼著王一博过得惨一点,越来越惨,永远不要好起来。
再见到王一博时,王一博一身的伤躺在他面前,肖战那点被时光抹去沉淀在心里的恨意又突突蹿起了火苗,他惊觉原来他不只是想看到他过得不好,他甚至时过经年心里隐隐期待,这个他痛恨的人已经在悲惨中穷困潦倒的死去。
但他没有,他好好的活着还成了别人口中见义勇为的英雄。
他活得风生水起即使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肖战也依然掩不住心中的愤怒。
可是,时过境迁一个人的恨总归不像口中说得那么不共戴天,他偶尔会害怕自己会在一天一天繁忙的工作中淡忘了夏季,就像他其实已经被操蛋的生活逼迫得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事情一样。
什么爱啊、恨啊,不过是闲人才有的消遣。
他太忙了,忙到难得有空闲想起夏季时都有些陌生。
王一博的到来提醒了他,他居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人,他对王一博的恨越淡越说明他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夏季了。
他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恨王一博,他也的确如此了,面对一个久年不见的人他也能咬牙切齿的口出恶言。
但王一博却坦然的接受了他所有的恶意,甚至还松了口气。
现在他又说,他也恨他自己。
肖战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王一博。
王一博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你说的很对,
王一博轻轻开了口:
王一博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肖战什么?
王一博眼睫轻颤:
王一博如果可以,我宁可……
他的情绪很低落,垂眸深陷进回忆里,肖战下意识转身去看他,只看他苍白的面容间一双漆黑的眸子,水一样沉沉地凝视着他。
肖战心里“咯噔”了一下。
计程车司机向远花园到了啊,
司机朝左侧打了方向盘突然开了口:
计程车司机32区是在石桥东吧,往这走?
肖战如获大赦,连忙朝着司机说的方向看去:
肖战对,拐个弯就到了。
两人一起扶已经睡着了的宋驰下车,宋驰比肖战还高一些,整个人压过来肖战都有些经不住。
肖战钥匙在我兜里,取一下。
肖战的父母这几年东奔西跑的不怎么回来,他毕业后也不太爱回去,自己存了点钱贷款买了套小别墅,本来准备按揭还款,结果被他爹知道了愣是通货膨胀的讲了一堆道理,非给他转了一笔钱付了全款。
尽管在A市有了自己的房子,旧时的朋友不往来的却更多,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回来。
王一博一声不吭地取了钥匙跑去开了门,门口的感应灯应声而开。
灯光照亮他的刹那,记忆里那个转身离开肖战家的身影与现在王一博重叠在一起。
肖战你当年要给的我的东西,是什么?
王一博是……
王一博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他走过去帮肖战扶宋驰:
王一博是一个礼物。
肖战礼物?
肖战原本以为是道歉的信,没想到居然是礼物,他刚想继续问下去,宋驰突然动了下脚下一踉跄,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道:
宋驰这是哪儿?
肖战还能哪儿,
肖战有些不满这个醒的不是时候的人:
肖战阎王殿。
宋驰信了他的话吓得眼睛都直了,他绷紧身体站在玄关,十秒后眼睛一翻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王一博宋驰!
王一博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捞他。
肖战没事儿,铺着地毯摔不死。
两人手忙脚乱把宋驰搬上床,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气氛。
王一博在给宋驰盖被子,肖战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凌晨两点。
他再转回视线时,王一博刚好起身,肖战看到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不好了,苍白里透著沉沉的疲倦。
别墅里六个房间,住三个人绰绰有余。
但肖战不想开口。
即使他已经勉强想通了,其实他也没那么恨王一博了,但他也不想和他重归于好。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好过。
王一博我先走了。
王一博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肖战嗯。
肖战没有说多余的话。
等王一博出了门,肖战坐在客厅沙发边没有去睡觉,屋子里灯火通明。
他想,这是不是他和王一博最后一次交集了。
王一博好像这些年也没有走出去,原来他也有愧疚。
他还要恨他多久呢?他又能继续思念夏季多久呢?
他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揉了揉,今晚他也喝了些酒,长期不喝酒头疼在所难免,他想到车子还在酒吧停著,明天早起都不知道怎么去医院就更加烦躁。
生活琐琐碎碎的烦恼原来这么多,王一博是怎么做到九年如一日都活在自责中的。
等肖战睁开眼睛时,已经两点半了,他看了一眼玄关的灯走过去想关灯,却看到地毯上掉了一个手机。
他刚松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这不是宋驰的手机。
是个老式的安卓机,黑色的朝上的背面掉了漆显然用了很久,肖战捡起手机,触屏手机感应到手掌亮了起来,有个开机密码。
肖战下意识输进了自己的生日,错误。
他笑了一声,再次输入了夏季的生日。
手机屏幕亮起,密码解开了,锁屏界面是一张白底黑字的记录截图。
肖战怎么会用这种东西做锁屏。
肖战凝神看向那些字。
等他看清了那些字,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蹙紧。
屏幕间只有四句话,或者说四道信息——
“2017年7月6日,A市曲向街民众失足落水,逝者戴春峰,49岁。”
“2016年11月24日,C市梅园私立高中老师跳楼自杀,逝者向恒,26岁。”
“2016年6月17日,C市连环绑架案绑匪撕票,逝者元语,14岁。”
“2009年,A市孔桥巷抢劫犯杀人,逝者夏季,17岁。”
每一条都是一个人逝去的日期。
都是王一博没有救回的人。
显而易见的自我惩罚,他把每一个死去的他没有救回来的人全部全部的责任都承担在了自己身上。
肖战是为了赎当年没有救他的罪么……
肖战声音喑哑:
肖战记住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
但是他这些年救过的人是这个名单的好几倍。
肖战心里泛起无限酸楚。
就像他学医是因为太难过每一次在梦里见到夏季都无能为力一样。
原来,觉得无能为力的人,不止他一个。
原来,因为觉得无能无力而拼命努力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他握紧手中的手机,猛地站起来打开门。
门口已经人走茶凉了,客厅里的钟很应景地“咔嚓”一声,惊扰了肖战,他回头看去,凌晨三点。
王一博住的地方离他住的地方,开车都有一小时路程,他没有手机深更半夜的也很难打到车。
他简直不敢想象王一博刚才发现手机丢在他家后,在门口站了多久。
他甚至没有敲门。
因为敲了门,也不会有人给他开。
就像九年前一样。
肖战一夜未眠,在客厅里握住手机想了一晚上,一大早到了上班的时间他才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宋驰醒来后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伸了个懒腰给肖战打电话:
宋驰哥们,你在哪儿呢?
肖战刚好下了手术台,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就做手术到现在,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出医疗事故,还好今天他师傅有空顶上了,他就做了个副手。
肖战上班,
肖战声音里难掩疲惫:
肖战还能干什么,又不是谁都像你,家里有矿。
宋驰得了,
宋驰心情舒畅:
宋驰咱俩半斤八两,要不是你非要学医,指不定你现在比我家大业大了呢。
他站起来找水喝,路过客厅时看到茶几上的手机,又忍不住戏谑:
宋驰但我看哥们你最近缺钱吗?还用这种老式手机?
肖战那是王一博的,
肖战沉默了片刻:
宋驰你给他送回去。
宋驰啊?
宋驰听到“王一博”三个字就大脑当机,他走过去把那手机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可惜开不了机,声音里透了委屈:
宋驰没电了。
肖战怎么,你还想偷看人家隐私?
宋驰我是那种人?
宋驰有些不甘心:
宋驰但谁都会对喜欢的人有好奇心吧。
宋驰你什么时候下班,
宋驰又道:
宋驰我对A市不熟。
肖战今天应该能早点。
宋驰燃起了希望:
宋驰那你下了班陪我去找他呗!
肖战回答的干脆利落:
肖战不去。
宋驰为什么啊!
宋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宋驰我昨天看你和他不是挺熟的么,帮我追追他嘛。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
肖战不想和王一博再有交集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都不想在意了。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宋驰我真的挺喜欢他,
宋驰还在不依不饶想说服肖战:
宋驰我就碰到这么一个喜欢的,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片刻后宋驰才听到肖战问他:
肖战你真想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