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肖战反复摩挲那块手表，九年来他只敢看过一眼，那个时候他刚拿到手表，打开表盒匆匆一瞥就匆忙的关上了表盒。
那幺小的物件那么刺眼的光芒，扎得他心里生疼。
今天是第二眼。
手表和记忆中比似乎陈旧了很多，即使妥善保管但到底是旧物了，原本精致的表盘间沉了一层黯淡的薄锈，当年再精雕细琢的手艺，如今也有些跟不上时代。
王一博无法确定肖战看到这块手表时的心情，如果换做他是肖战，时隔这么多年才收到夏季送的礼物，一定会恨透了藏着这份礼物的人。
他轻声道：
王一博抱歉……
肖战谢谢你。
肖战和王一博同时开了口，他的眼底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温柔，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丝甜味，关于夏季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奔腾，那个总是充满著少年气息的男孩虽然永远停留在了最后的夏天，他的消失一瞬间终结了他所有的青春，但关于他的记忆原来还是鲜活的如同昨天。
肖战我已经很久不敢想起他了。
肖战声音温柔了几分：
肖战能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很开心。
王一博嗫嚅了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千言万语只变成了口中一句再真诚不过的：
王一博生日快乐。
屋外铃声恰好响起，外卖员站在门口将一个包装精美打着蝴蝶结的盒子递给王一博。
王一博朝他点头致谢后抱着盒子进屋：
王一博刚刚回来的路上订了蛋糕。
八寸的蛋糕并不大，王一博不爱吃甜，肖战连甜筒那么一小块的甜味都只能勉强下腹，八寸的蛋糕他一个人吃估计都很是吃力。
肖战我不吃……
王一博不吃甜食对吧？
王一博笑了笑：
王一博但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肖战抬眼微微惊诧地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现在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夏季，印象中那次甜筒就是夏季缠着他吃的，肖战极其抗拒甜食，但夏季很喜欢。
夏季喜欢吃甜食，也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所以那天他兴冲冲地买了三个甜筒跑到他们面前：
夏季情人节快乐，请你们吃甜筒。
王一博很听话的接过了甜筒，可肖战分明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下一刻又对夏季轻轻笑了：
王一博谢谢。
肖战彼时觉得他身上透著一股虚伪的讨好，明明就很讨厌吃甜食，偏偏还是装作可以接受的样子。
肖战生硬地拒绝：
肖战我不吃。
夏季眉眼飞扬就凑过来握住他的手：
夏季你说什么？
肖战我说我不吃。
肖战握紧手掌不肯松开，他傲气地仰著头用余光去瞥在一旁已经开始撕冰淇淋外面的一层纸的王一博，满心都是对他的不屑和鄙夷。
王一博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动作很细微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眸很轻的说道：
王一博他不喜欢就算了吧。
可惜，夏季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算了”两个字，他从来都热情满满甚至到了飞扬跋扈的地步，他朝王一博笑了一下，接着突然凑近了肖战。
夏季不吃甜食对吧？
夏季提高嗓门：
夏季但是今天是情人节，你不吃也得吃。
他一抬胳膊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拆开的甜筒塞进肖战张开想反驳的口中，冰凉的甜味席卷了舌尖，凉丝丝的触感融化在口腔中，夏季一脸得逞的笑意，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
肖战忽然觉得甜筒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吃了。
王一博见他沉默了许久，以为是太过为难，他原本搭在蛋糕盒上解绸带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一博实在不喜欢就不吃。
王一博生日也不一定要吃蛋糕，
他拆开旁边的袋子取出蜡烛：
王一博吹蜡烛许个愿就好。
他做这一切都很自然，肖战知道他并不是在讨好自己，而是习惯性的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他不想看到夏季失望，所以不喜欢吃甜食也会吃。
他不想看到自己为难，所以即使为了生日特意买了蛋糕也不逼着他吃。
肖战为自己从前居然觉得他虚伪而感到可笑，以前真是足够幼稚，自以为思想成熟不过也是身在局中看不清真相的愣头青。
肖战取出碗碟开始切蛋糕：
肖战你也不喜欢吃甜食。
王一博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王一博嗯。
肖战但今天是我生日，
肖战笑道：
肖战你不吃也得吃。
王一博啊？
王一博显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肖战将切好的一块蛋糕递到他手上，目光切切的盼着他吃第一口，王一博才迟疑的用叉子叉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奶油味很淡，他特地选了不那么腻的口感，吃起来稍微有些甜味，但入口即化不会在口中停留太久，对于不爱吃甜的人来说刚刚好。
王一博不是很腻。
他实话实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
王一博你还没有许愿！
肖战眼神深邃：
肖战我的愿望需要你帮忙实现。
王一博下意识道：
王一博什么？
肖战我的愿望是，希望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从今天起我们或不再交集或重新来过，但无论如何，
肖战看向他：
肖战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过。
肖战王一博，
他目光诚挚声音温柔道：
肖战我原谅你了。
夜幕沉沉降临，夜风叩响窗户送来微凉的风，雷雨轰隆隆劈开一道闪电，骤然间落下惊雷，王一博微微侧头看向窗台边摆放著的那盆蝴蝶花，在杳杳的天际下花叶被风吹得凌乱，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
王一博谢谢……
他的身体如同那枝花叶轻轻颤了颤：
王一博谢谢你，肖战。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里闪烁著剔透的光芒：
王一博你知道吗，肖战。
王一博后来那个人是我抓到的，从警第二年，我在派往H市出差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王一博他逃了七年，他以为没有人见过他的脸，
王一博眼神一瞬间从欣喜变得凌厉：
王一博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永远忘不了他的样子。
肖战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好像停止了，王一博浑身散发著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热烈，仿佛阳光下炙热燃烧自己的向阳花，拼命的朝着一个目的豁出一切只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他深深的跌坐在椅子上，最后无奈地笑了。
他到底是看人不准，如果早一点信了夏季说的，这人有一颗再赤诚不过的心，也不至于误解他九年。
肖战在王一博期待的目光下吃完了三分之二的蛋糕，他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一小部分蛋糕开始为难：
王一博剩下的你打包带回去？
肖战正在喝汤解甜，被他这句话噎得咳嗽了一声，客厅里挂的时钟好巧不巧地敲在八点的线上“当啷”响了一声，他菜都还没吃几口就感觉到了王一博明显开始逐客的意图。
肖战不带回去了，
他道：
肖战回去放冰箱也是忘了吃，不如一会解决掉。
王一博却摇了摇头开始将蛋糕收进盒子：
王一博吃太多消化不了，你是医生应该更注意这些。
肖战以前觉得王一博表达他的关心时总是带着商量的余地，而不是一味的将他认为不错的东西强加给别人。
肖战忍不住笑道：
肖战你越来越像夏季了。
明明是句玩笑的话，王一博偏偏迟疑了一下，他的表情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一双眸子沉静如水注视着肖战：
王一博像他不好吗？
他问的很认真，甚至有一点小心。
夏季是肖战心里的一根刺，何尝不是王一博心中的一根刺，这些年他反反复复想夏季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次数多了不知不觉也受了影响。
不过当肖战直白的说出他像夏季时，王一博还是惊讶了一下，有些变化他其实自己都没有发现。
如果像夏季，就可以让肖战对他好一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巨大的罪恶感就席卷了整个神经，王一博感到心里一阵恶心对自己生出由衷的厌恶感。
肖战不是不好，
肖战打破沉默：
肖战再像你也不是他。
王一博的心猛地揪紧，他脸色苍白地别过脸去，白炽灯明亮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在柔和的脸颊边投下细碎的阴影，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有种最阴暗的自己全都曝光于众的羞愧。
直到肖战忽然走到他面前，漆黑的身影压下来挡住了光线，王一博没有抬头，他的目光落在肖战的肩膀，与此同时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膀。
肖战一字一句道：
肖战你要学着放过自己。
王一博放过自己？
肖战叹道：
肖战夏季他救了你，不是为了让你永远活在愧疚中，他肯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王一博万一他后悔了呢？
二十多年来，王一博除了在夏季出事的时候有过惊慌失措，那之后一颗心像是关上了门还顺便按上了防弹玻璃，始终坚不可摧，
这世上没有任何痛楚可以动摇他，哪怕是生死都无法令他害怕。
但如果夏季后悔了呢？
如果他在救回自己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呢？
他用他的死交换了他的生，真的值得吗？
夏季的夜晚，窗外闷热的暑气如同他此刻沉闷的心情，压抑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肖战他不会。
肖战十分坚定：
肖战你其实比我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他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后悔。
肖战王一博，今天我就告诉你我的立场。
他按在王一博肩膀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肖战我不会再怨恨你了，我也想尽力和你成为朋友，我不允许他救回来的人这么糟蹋自己。
王一博低着头不言语，他死寂太久的心里忽然跳出一线光芒，而肖战站在光芒最盛的地方，远远的又触手可及。
这世界上有的人是光，他们站在哪里就可以照亮哪里，他们的内心通透而澄净，夏季是这样的人，肖战也是这样的人。
王一博想……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可以变成这样的人？
“嗡嗡嗡。”
肖战放在桌上的手机很不适宜地响了起来，他顺手接起：
肖战喂，妈？在朋友家呢，嗯，开了个生日宴会。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惊喜的笑声：
肖妈妈女朋友？
屋子里太静，王一博尴尬地对上了肖战的视线又迅速地移开。
他扫了一眼王一博道：
肖战哪能啊，男的。
肖战我这才刚工作几年哪有时间操心结婚。
手机里接着一长段的唠叨，等对方说完肖战才不紧不慢地道：
肖战不是我不找，是没人看得上我，您还得等等。
王一博见他睁着眼说瞎话，心里冒出个念头：我倒是看得上你，你看得上我吗？
可他就算再喜欢肖战，也不会和他逾越一步。
他们之间，永远有个夏季。
王一博垂下眼眸打消了这个念头。
肖战那边总算换了话题：
肖战还有什么事儿您说。
肖妈妈夏阿姨病了？
他眉头紧锁听了片刻：
肖战行，我给安排，没事。
等他挂断电话，王一博已经比他还紧张的看向他：
王一博夏阿姨……夏季的妈妈？
肖战嗯，
肖战道：
肖战夏家跟着夏季哥搬去了国外，夏阿姨这几年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本来前阵子就要从国外回来给夏季扫……
话说了一半肖战戛然而止，他挺回避“扫墓”两个字，似乎承认了这件事，夏季在他心里就真的死了，是从前的回忆，是回不去的人。
肖战回国前一天腿突然疼得厉害，站都站不稳所以耽误了几天，
他开始翻找夏季妈妈的手机号：
肖战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老人家等不及了还是执意要回国，我家以前和夏家有交情，我妈就托我给看看。
王一博夏森哥他……
王一博已经很久没有念出这个称呼了，脱口而出才察觉不对，夏森当初恨他丝毫不比肖战少，这声“夏森哥”他早就没资格喊了。
他轻声问：
王一博夏季他哥哥回国了吗？
肖战低着头编辑了一条简讯发给夏季的妈妈：
肖战没有，他去欧洲出差了要晚两天才回，不然老两口也不会拖了这么久才回国了。
王一博哦
王一博开始收拾桌上早就冷掉的菜，等肖战终于联系到了对方安排好了时间，他才犹豫道：
王一博到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机场接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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