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肖战扫了一眼购物车里的食物，从西芹到西蓝花几乎没有一样不是他爱吃的，或者说没有一样是他从前不爱吃的。

肖战有些惊喜：

肖战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王一博嗯，

王一博顺手将一盒起司放进购物车：

王一博以前夏季经常带你过来我打工的餐厅，你总是盯着几道菜点。

肖战所以你就记住了？

王一博我那个时候很喜欢你，

王一博没有看他：

王一博记住喜欢的人爱吃的东西，很奇怪吗？

蓦然听到他说“喜欢”两个字，肖战心“突突”跳了跳，他假装不经意的去看王一博的神情，王一博倒是很镇定，从容自若地在挑选晚上要用的酱汁。

肖战咳，

肖战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肖战他总是帮倒忙吧。

这下王一博脸上显出一丝笑意：

王一博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肖战夏季他不擅长做家务，更何况是去打工，

提到夏季，王一博话才多了起来：

王一博有一次他说要帮我洗碗结果跑去厨房刚上手就打碎了两个盘子，还有一次赶上节假日，餐厅人多他非帮我端菜，汤汤水水的泼了客人一身。

他视线落向手中的酱汁，目光却像看一件珍宝，温柔的说著戏谑的话：

王一博因为他，店长没少骂我。

肖战道：

肖战那你还同意他去。

王一博将酱汁瓶小心翼翼地放进购物车的一角，抬起头眼神闪烁：

王一博我舍不得看到他失望。

肖战哑然。

时间过去太久，他几乎忘记了从前和夏季在一起的心情，他只是执意地恨著王一博，恨他害他失去了夏季，而忘记了以前他有多珍惜夏季。

他忽然想起夏季很爱吃甜食，他曾经为了夏季，花了一暑假的时间去学习做甜点，就是为了在开学的时候若无其事的给他带早饭，看他欣喜到眼睛放光的模样。

他还记得夏季冬天特别怕冷，可是偏偏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儿，为了在同学面前耍帅大冷天脱得只剩薄薄的一层汗衫在操场打球，肖战从学生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得意洋洋的进了个三分钱，插著腰在操场上笑。

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跑过去给了他后背一巴掌，脱下自己的衣服就裹着他回了教室，那之后肖战一整个冬天都盯着他不许乱脱衣服。

他还记得……

他想起了好多关于夏季的事情。

原来，他曾经那么在意夏季，少年时期的喜欢至于盛夏完结的时刻，剩下的无数年他都是在痛苦的想念中度过。

想念久了，喜欢就变了味，没有最初的悸动，只剩下了苦涩。

直到突然听到有人告诉他，他一直在想他，很想他，他记得和夏季的每一个相处的心情，害怕自己忘记一般日日夜夜反复自我折磨，深陷在回忆里不愿意放过自己。

肖战才惊觉，王一博的痛楚，比他深得太多太多。

他们一路无言的回到了家中。

走进那条走廊的时候，肖战脚步停顿了一下，感应灯闻声亮起，他才舒了口气——他是被邀请来的，亮起的灯终于不是破门而入的警示而是欢迎。

王一博家中和肖战记忆中差不多，但他长高了太多，看着似乎比从前更小了，九十平方的房子宛如麻雀的五脏，客厅和卧室挤在一起，床边搭了一张木桌子就是餐厅，屋子里也仅有两张椅子，其中一张靠墙立著上面遮了一块布。

肖战拉出那张椅子擦干净后静静地看了它一眼：

肖战很久没人来了。

王一博没有回答。

他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模样他熟悉又陌生，照片不是黑白的但肖战大概也猜到了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画面中的女人看起来很清瘦，纤细的瓜子脸看起来素净而柔和，嘴角边噙著一抹笑却看起来很是喜悦。

她静静的注视着肖战，肖战移开视线。

肖战你妈妈她……

王一博去世了，

王一博淡淡道：

王一博大二那年她积累成疾患了乳腺癌。

肖战抱歉。

王一博肖战，这种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

王一博忙着收拾房间腾出一块空地：

王一博我妈妈病了后很痛苦，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

肖战眉头蹙起：

肖战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原地凝视著王一博突然顿住的动作，心里越发有不好的预感，肖战完全确定他说中了王一博的想法。

王一博我……

王一博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他回避的拎起地上的购物袋向厨房走去：

王一博先做饭吧。

肖战不用，

肖战接过袋子：

肖战我来做饭。

肖战率先拎着菜进了厨房，将菜一一取出来洗干净放到案板上备用。

王一博不会和他争执，自然也不会和他假客气，很多时候他都是依着肖战，或者依著所有人，别人想做什么他都尽力满足别人。

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不会去制止。

地球转动时间流逝，但王一博永远停留在他的世界里，不争不抢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肖战皱了皱眉：

肖战这个时候你应该客气一下，说你是东道主，你做饭。

王一博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王一博肖医生还兼职做心理辅导？

王一博我没有刻意和你保持礼貌的距离。

王一博道：

王一博我只是习惯了。

肖战这个习惯不好。

肖战放下在切的番茄正色道：

肖战人虽然说是独立的个体，但适当的社交十分有必要。

王一博是，但不该是和你。

王一博道：

王一博肖战，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说这些。

王一博说了不想提就真的不再说话，甚至连多余的字都没有说一个。

案板上的番茄在他沉默的空档切好了，肖战起锅热油一把抓起番茄丢进锅中一气呵成，番茄酸甜的香气很快溢满了狭小的厨房，他做菜的手法很娴熟，显然平时没少自己做饭。

肖战鸡蛋。

肖战知趣的没有去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伸手向王一博要打好的鸡蛋。

王一博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就默契的递了过去，鸡蛋落入锅中需要开大火爆炒，金色的蛋液和红色的番茄融合在一起冒着“滋滋”的热气，厨房开着的窗户边吹进一阵风，火势借风大了起来，锅中的油炸了一下。

肖战让开。

肖战想都不想地将王一博端著空碗的手推开：

肖战不怕死还不怕烫吗？

王一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肖战这是在和他怄气，故意借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梗讥讽他不珍惜自己。

他暗自发笑，心里油然升腾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如果肖战早一点对他这样，他或许会喜悦到燃起心底那一丝贪心，他会去猜测这个人会不会也对他有好感，哪怕只是朋友之间的好感，王一博都心满意足了。

可是，眼下肖战这般仿佛相识已久的老友般对他小心至极，王一博反而觉得有些怅然。

他已经不喜欢肖战了。

理智上他不能喜欢，他无法背负夏季因为他死了，他受了他的恩能够活下去，还没有报恩就自私的开始奢望幸福。

感情上，即使肖战现在和他站在同一个空间，他也清楚的明白，肖战心里永远有个夏季，他心里也永远有个夏季，夏季是肖战放在心里的人，而肖战，也只能永远是他放在心底的人。

王一博给肖战当了一会帮工，汤快熬好的时候，他开始端著菜往客厅桌上搬，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他心里暗暗感慨，肖战这个人有的时候优秀的过分，任何事情只要他认真去做了，总能做得很好。

高二时候的王一博，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优等生”，但那时身边的同学、老师是怎么评价他来着？

——天之骄子。

和拼命努力才能站上排行榜顶端的自己不同，肖战的成功来得那么从容，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能拥有超过常人的优异，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这个仿佛浑身都散发著光芒的男人，站在一方小小的厨房里被油盐酱醋萦绕了满身的人间烟火气息，竟然给了王一博一种从未有过的实感。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和肖战的距离可以这么近。

王一博从床头的柜子最里面取出一块绒布包裹的盒子，绒布尘封了九年有些掉色但十分干净，他打开盒子，盒子中央躺着的一块精致的手工表，细致的雕花镶嵌在手表的周身，银色的表盘间秒针已经停止了转动。

王一博每一次捧著这小小的一块手表都觉得它异常的沉重。

这块表里藏着混乱的空间、不可挽回的结果、错失的道歉……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不再转动的秒针般，随着记忆停在了那一年。

肖战这就是那块手表？

肖战端著最后一盆汤走向王一博，他将汤放在桌上，双手不自在的往衬衫上擦了擦，又害怕手不够干净似的抽了一张桌上的面纸。

王一博嗯。

王一博将手表双手递给他。

九年了，终于物归原主。

肖战接过手表的那一刻，他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