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王一博肖战。

王一博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怀抱，热气离开身体初秋微凉的风就趁虚而入，王一博明显的感觉到了寒意。

距离上一次拥抱不过短短两天，肖战突如其来的关怀没有让王一博觉得有多欣慰，相反心里一次比一次感到不安，他偷了夏季的生命，又慷慨的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原谅，这样的认知让他在被拥入怀抱的那一刻产生了莫大的罪恶感。

王一博垂下眼帘：

王一博谢谢你，我该走了。

肖战知道一个安慰的拥抱再自然不过，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说逐渐麻木也并非假的，面对那些痛彻心扉失去亲朋爱人他越来越淡然到内心只剩下“生死是自然规律”的漠然，可惜这份淡然终究在看到王一博也露出哀伤的神情时心中起了波澜。

他无法辨别是因为夏季的关系，他竟然也开始爱屋及乌的觉得王一博并非那么糟糕，还是因为这些天和王一博的相处，他自我产生了对王一博的改观，甚至是逾越友情以上的好感。

如果是后者，可太糟糕了。

于王一博而言，夏季是他过不去的坎，他无法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好感，于肖战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从前恨得牙痒痒的人他突然喜欢，做人未免太没有原则。

最后肖战只好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

肖战别这么急着避开我，我的出现难道还能给你带来不幸？

王一博不是，

王一博再习惯不过地回复：

王一博是我会带来不幸。”

这句话仿佛在他的脑海里排练了千百遍，无数个日夜他潜移默化的暗示自己，他活着本身就就是个错误，所以此刻才能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肖战作为医生的直觉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虽然不是心理科但总归比外行人懂得多些，之前他一直以为王一博身上背负的枷锁来源于别人，来源于他九年前愤然不见还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大大出口，来源于夏家始终不愿意原谅他对他恨之入骨。

他以为是这些外界的压力逼迫得他带着初始的愧疚与不安，一天天压迫自己背负上为了能给夏季赔命不惜一切代价的压力。

现在看来，却是他错了。

他已经原谅了王一博为了怕他不相信已经足够示好，夏伯母也和他单独关照过让他好好过，但王一博却丝毫不为所动。

肖战王一博，是不是就算所有人都原谅你了，你也不会原谅自己？

王一博眼底一闪而过不安和急切，他想摇头反驳：

王一博我很感谢你们原谅……

肖战感谢？

肖战冷笑一声：

肖战只有感谢却不接受。

肖战王一博，你这样对得起谁？

肖战直言：

肖战你把所有人的恶意都背负在身上，再把所有的好意都拒之门外，这样就是补偿了？

王一博不是，

王一博的声音低下去：

王一博我不是……

不用肖战反驳，王一博心里猝然想起了一个声音——他是，他就是这样，不珍惜别人的好意，所以才会失去夏季，多年后又开始重蹈覆辙。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似的望向肖战，那双从来泾渭分明的眼睛里忽而涌起太多的迷茫与哀愁，深深的望进肖战的眼中。

原本还在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肖战，一瞬间气意消失殆尽，他的心软成一片，再一次轻轻叹了口气。

肖战我会帮你走出去，

肖战道：

肖战但前提是，你必须试着走出来。

王一博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动摇，闪烁的眸光影影绰绰仿佛也对未来充满希翼，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睫颤了颤，再一次移开了视线。

在听到肖战这句话时，他的确想象到了从愧疚中走出来后的生活，也许是平静的平淡的或者会因为太过平淡而显得枯燥，但无论是哪一种肯定会比现在轻松许多。

可是，如果接受肖战的帮助则意味着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彻底走出去，忘记对夏季的负罪感，不可控制的再一次重燃对这个人压抑了太久的喜欢。

他早就失去试着走出去的勇气了。

王一博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肖战这算什么？

肖战抑制不住怒意：

肖战自我惩罚？还是你太过小心眼，还在对从前我做的事耿耿于怀？

王一博不是！

王一博急忙摇头：

王一博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肖战不试试怎么知道？

王一博试试？

王一博注视着肖战深邃的眼眸，这双眼睛从前总是漆黑得如同最暗的夜晚让他总是猜不透他对自己还能藏下多少恨意，可是此刻，肖战的眼里满是对他的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他太害怕了。

夏季临死前望向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有什么资格得到肖战这样的关切，这些明明都是属于夏季的。

王一博因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王一博自嘲地勾起一个笑容，接着踮起脚尖踩着一地的月色唐突地吻上肖战不解地嘴角。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在肖战眼里看到了汹涌而来的熟悉的厌恶和逃避。

王一博再见，肖战。

王一博轻声道别，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深秋的天明净高朗，与初秋时连绵不绝的雨天相比居然难得的好天气。

所以当肖战接到许久不联系的宋驰打来电话时，心情也如同天空漂浮的云朵般宁静。

他的大学同学曾经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花花公子二世祖，这一次来找他又是令外人知道了绝对会大跌眼镜的原因——为情所困。

宋驰肖战，我还是放不下他。

宋驰看了下时间：

宋驰我快到你医院门口了。

肖战这才吓得一哆嗦，从摊著的沙发上爬起来：

肖战你来A市了？

宋驰嗯，来了。

宋驰的语气不同从前的神采飞扬，怎么听都多了份成熟的感觉，像是为了配合秋日的忧郁他还深深叹了口气：

宋驰一年了，世界好大，他好难忘。

肖战我今天轮休。

肖战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文艺抒情：

肖战请回吧。

肖战头疼地按压太阳穴企图通过麻痹自己自动屏蔽挡在医院门口对他笑的满脸灿烂的人。

宋驰肖医生辛苦了。

宋驰狗腿的递上一根烟，肖战白了他一眼：

肖战等多久了。

宋驰从你挂我电话等到现在。

宋驰露出委屈的神情，赶紧替肖战拉开车门：

宋驰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帮帮我吧。

肖战顺着他的台阶下钻进车里看到后排座位上摆了一大束花，他凝神看了眼是一束白玫瑰，奶白色丝绸蝴蝶结扎在包装精美的玫瑰间，竟然出奇的圣洁。

宋驰好看吧？

宋驰洋洋得意的表情落在肖战眼里，肖战都能想象他捧着花小心翼翼送到王一博手里的样子，情场浪子回头偏偏纯情的如同校园初恋的小少年，肖战心里莫名觉得有一丝别扭。

他下意识抬手触碰了下嘴唇，距离那个突然的吻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当日的惊慌失措早就连同柔软的触感一起不复存在，可那天王一博最后看他的眼神，眼底满是自嘲与失落——王一博在与他道别。

肖战彼时不能理解，后来才明白，王一博是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好留他自己一个人继续沉湎在回忆里。

肖战的手触电般颤了颤慌忙离开嘴角，宋驰仍在充满期待的构想待会见到王一博该说些什么，他没有打招呼会不会吓到王一博，万一他拒绝他的邀请怎么办。

肖战移开视线不再搭理他。

王一博不会拒绝的，他看似疏离到能把所有对他好的人拒之千里，偏偏又心软得很，稍微强势一点对他好，他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尽管他不会让人走进他的心里，但有人存了十二分的心去动摇他，也未必不可能。

肖战光是想到王一博满眼惊讶又压抑不住的欣喜的接过花，或许还会对宋驰轻轻笑一下作回应的模样，压抑在内心的不满逐渐占据了思绪，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肖战他花粉过敏。

宋驰啊？

宋驰一愣：

宋驰那怎么办，我还想给他个惊喜。

肖战宋驰，

肖战闷声道：

肖战不请自来只会给人添麻烦。

宋驰那我总不能等着他请，

宋驰没看出肖战不对劲，还嘻嘻哈哈的和他插科打诨：

宋驰我不主动点，等他开窍怕是我都七老八十了。

肖战七老八十怎么了，他心里有人也装不下你。

宋驰你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宋驰开车的空档扫了他一眼：

宋驰王一博一个人挺不容易，我之前就觉得你对他敌意挺深，上次是我光顾著犯浑没来得及说，这次我认认真真追求他，你如果不想帮我也不强求，但你也别这么排斥他。

见肖战不说话，宋驰又继续道：

宋驰我这一年在C市闯出些名堂了，也是为了想和他在一起，我和他从前的同学打听过，虽然对方也不太清楚，但王一博在A市似乎有挺多不好的回忆，我就想着如果能追到他，就带他回C市。

宋驰我现在改头换面好好做人了，我就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以后好好照顾他，

宋驰叹了口气：

宋驰肖战，你是不知道，我看着他总是脸上带着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温柔，可偏偏是个能吃苦的所有的事通通忍进心里，我不好受。

他的语气里再也不见从前飞扬跋扈的轻狂，只有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深情。

肖战侧过头看向宋驰，原来他和王一博之间也仅仅是相识九年从来都不交心，宋驰这个人时过境迁后竟比他还要懂王一博。

可是，怎么听他说著对王一博用情至深的话，一字一句里藏着对王一博的心疼，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说的对，王一博值得更好的以后，他应该去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压力的地方，放下所有的从前，学会被爱、重新开始。

肖战好好对他。

肖战轻声道：

肖战他这个人挺固执，但你用点心也未必追不到。

宋驰你愿意帮我？

宋驰喜上眉梢差点没双手打滑，幸好肖战吼了一声提醒他看前方，宋驰才悻悻然的“嘿嘿”了两声：

宋驰我这不是太激动了。

肖战他不喜欢甜也不怎么吃辣，

肖战想了想之前去他家做饭时闲聊时王一博提到的那家餐厅：

肖战港口那家义大利菜他特别喜欢。

他一股脑说出一堆攻略，宋驰开着车都无法专心，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记王一博的喜好，刚想开口，就看到肖战对他晃了晃手机：

肖战帮你订了位置。

宋驰喜道：

宋驰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的眼里跳脱著亮晶晶的光芒，盛满爱的人就是这样吧，就像王一博曾经看他时一模一样。

以后，这样的目光就属于宋驰了。

肖战心中一苦，面上还是轻轻笑了笑：

肖战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