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摔砸声音已经持续小时,但不仅没停,还有愈演愈烈架势。
北言摘下耳机,无奈的关了电脑他直了直腰,想站起来,可盘腿坐的太久了,这会儿麻了个彻底。他坐着慢慢把腿从椅子上伸下去,每个动作都酸麻酸麻的疼。 揉了一会,他感觉差不多了,把椅子往后推了推试着站起来。但他没成功,多亏了胳膊肘撑着桌面才没直接跪倒在地上。
虽然才早春,但屋里闷热,北言只穿了件短袖,裸露的胳膊从肘部到手腕被原木书桌边沿磨出一片红。他皮肤太白,手腕背原木书桌沿磨出一片红,灯一照,显得有点惨不忍睹。
北言从小起就喜欢盘腿坐,一个人在家打游戏或者看电影看书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盘起腿。
楼下又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动静,陆北言蹩起眉,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半。
游泳馆还没关门。
这栋复式的楼梯是木质旋转的,一楼客厅里的北成扬手正要把玻璃杯往地上摔时,余光瞥见一道清瘦的人影。
“你们回来了。”
北言单肩背着包,靠在楼梯转角的他眉眼间清冽平静,修长匀称的身材处于少年和青年的微妙界限中, T 恤领口惹眼的锁骨给他添了几分瘦削。
北成看了儿子一眼,面露尴尬,随即扭头冲陈静吼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跟我吵什么吵,大晚上的,不知道小言在楼上休息吗?”
陈静扯扯嘴角,讥讽的笑了,没说话。
“没事,你们继续。”北言说着下楼穿过客厅,换鞋出门。
这家叫“扬风”的游泳馆生意不怎么好,北言每次来都碰不到几个人,这也是他常来这里的重要原因。
他来的时间基本固定,又是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常客之一,一个月下来和这里的救生员都认识了。
所以今天他换好衣服路过员工休息室看到救生员陈延在躺椅上睡着了时就没喊他
正好池子里也没有人,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北言的肚子就响了,他还没吃晚饭。家里那两位一回家就开始吵,北言虽然饿,但胃口都被他们给吵没了。
他不喜欢硬往胃里塞东西,所以打算来游一会儿消耗消耗体力再去吃宵夜。
北言下了水,双手撑着池壁的站的不太稳。
水的温度对于他来说正好,泡起来很舒服。
渐渐的,他被窒息和昏然包裹,灵魂被放逐在一片混沌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言感到自己被从漫无边际的空白中强行拉扯了出来,有一股炙热的力量围绕着他。
“小朋友?小朋友?醒一醒…….”林亦轻轻的拍了拍北言的脸说。
林亦换好泳衣进来就看到池子里有个人,在水里摇摇晃晃的站着。
场馆内就他们两个人,救生员不在。室内的灯只开了三盏,从窗户外漏进来的对面沿街商户的光把水面打的五彩斑斓。
渐生疑窦间,林亦加快速度游近了那个人。
就在林亦游到距北言还有一臂的距离的时候,北言的头一垂,脸埋进了水里。林亦心猛的一缩,飞快的把人捞出水里,横抱起渡上岸,放在池边的躺椅上。
他反应的很快,北言几乎没呛到水。
林亦长出了ロ气,看着自己抱上来的人。
北言只穿了件泳裤,眉心微蹩,紧闭着眼睛,鼻梁窄翘,嘴唇苍白泛着水光,皮肤在灯的照耀下如无暇白玉,一双腿伸的修长笔直。
林亦扫了一眼就很快移开视线,心想这真是个漂亮的小朋友。
北言睁开眼,看见一个模样端正清俊的人正看着自己,嘴里还喊着小朋友。
小朋友?
林亦有些惊讶。
因为他还从没见过小孩来这里。
北言咳了几声,揉着额头,缓慢的坐起身扭头环视了一圈场馆,发现就他们两个人。
林亦在躺椅旁半蹲着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北言忍不住咳了两声说:“是你把我救上来的?”
北言还没在近乎半裸的情况下和人离的这么近,说着把腿屈了起来,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嗯,我一进来就感觉你不太对劲。”林亦说话时眉心凝着处不平,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后就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浴巾问:“这是你的吗?”
“嗯。”北言接过浴巾披在肩头说,“谢谢你。”
他抬起头对上林亦担忧的眼神,顿了下,解释说:“今天有点累,本来想泡一会儿再游的,没想到脱力晕了过去,多亏了你救我上来,谢谢。”
林亦眉眼舒展开来了些,颌首道:“不用谢,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累的话就在家好好休息,游泳还是比较耗费体力的。”
北言抱着膝盖,用浴巾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谢谢你。”
林亦看着他,迟疑了下才说:“你胳膊上的划痕,我没看清有没有破皮,如果破了还是不要来游泳池了,回去涂点药,天热的好快,别捂着,也尽量少沾水。
北言心底不由得涌上来一股热流,他笑了下说:“应该没有破皮,谢谢你的建议。”
林亦站在躺椅旁从上往下看他,北言的眼睛很大,睫毛根根分明且上翘,饱满的嘴唇也因此有了几分血色。
小朋友笑起来很好看,像一个从天上偷跑下来人间玩的天使。
“不用谢。”林亦戴上护目镜,朝他笑了笑说:“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看一看。”
北言原本就不怎么清明的大脑被他这一下笑的更迷糊了。尤其时林亦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又轻又缓,每个字都踩在他心上。
他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只容下了笑容正好的林亦。
林亦戴好泳镜,背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肩胛骨扬起一道有力而漂亮的曲线,纵身跳入水中。
“身材不错。”北言回过神来,咳了两声想到。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北言就这么
裹着浴巾看林亦游泳,直到一阵晚风从窗户缝漏了进来,吹的他牙床都抖了抖,他才从躺椅上下来去了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北言去了员工休息室。
“吴柏哥,醒醒。”
“啊……我怎么睡着了……”吴柏挣扎着坐起来,“小言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北言说着表情认来,“你要注意一点,虽然说游泳馆顾客少,但你在岗的时候还是要保持警惕,如果真出事…”
“哎是是是,你说的是。我以后一定一定注意。我白天有事忙来着,看没人来就想来着躺一会,没想到睡着了。”
“现在里边有人正游着呢。”
“池子里有人?”吴柏一惊,跳起来朝北言摆了摆手说:“那我先进去盯着
了!”
“嗯,赶紧去吧。”
北言回到更衣室拿包,坐在长椅上突然发起呆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刚刚看见的那个笑容。
林亦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一个括号,只要北言视线再往上移,就能看见他长睫微垂,那轻颤的抖动传达。
北言像是被他眼神里真挚的光灼伤了,即使是在回忆里也慌忙的移开视线一林亦嘴角划开的弧度就像月光下荡漾的湖水般柔和恬淡,薄唇的唇色红的正好。
这下他退无可退,愣了神。
北言越想越觉得心上跟生了个小钩子似的,挠的他心头直痒。他犹豫不决的走到了游泳馆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摸到口袋里剩的几颗奶糖,脚步一转又回到了池边。
林亦游的正起劲,看他回来了,往池边游了游停下来,摘了护目镜看着他。
看林亦离他越来越近,北言摆摆手说:“刚刚真的谢谢你,我先走了,再见。”
一手扶着泳镜的林亦静立在池里,看着他,没说话。
林亦眼里的北言卧蚕浅伏,笑的格外柔软。光影参差不齐的落在他的白色外套上。林亦看着看着,在某一刹那感觉心跳不那么畅快了,胸腔里好像多了道碍事的栅栏。
吴柏正坐在游泳池救生椅上,也朝他挥了挥手。
林亦一直目送着北言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戴上护目镜又扎进水里。
林亦又游了近半个小时,上了岸看见那几颗奶糖笑了,他拿起糖,剥了一颗吃,被甜的自言自语道:“一个爱吃糖的小朋友…”
林亦今年读研二,趁这次短假从寝室搬了出来。
他在新居收拾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家里才有了能躺人的地方。
他从成堆的书下面扒拉出手机给他
妈打电话,一接通对面喧闹极了,人声乐器声欢呼声混杂在一起。
“喂?亦?有事吗?我和你爸来ⅹ国玩,碰巧当地正在办音乐节,上台的乐队一个比一个棒……
林亦看着面前茶几上压着盖子泡的方便面,心情复杂的回答道:“没事,我从寝室搬出来了,刚收拾好东西,跟你报备一下。”
“好好好,知道了。”温珏不甚在意的回答道,其间还混杂着随音乐而起的尖叫喝彩。
“那我挂了,不打扰你和父亲了……”林亦很是识趣的回答道。
“对了,小亦你搬出来住的话……如果谈了恋爱,带人回家要注意哦,要对
人家温柔一点。”
林亦:“……”
想着两人玩的应该是很尽兴,林亦伸了个懒腰,疲劳感轻了不少。
当然,如果忽视某位母亲多余的叮嘱的话他会更开心。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林亦仔细的把奶糖收进背包的小层里。
出了游泳馆左转有个便利店,他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准备回去的时候顺便买点日用品,他那里需要添置的东西还很多。
在把能想起需要的东西买完后,林亦又跑到零食区上上下下的找了一遍,装了满满一袋大白兔奶糖。
站在公寓门外掏钥匙的林亦看着手里拎的袋大白兔,皱起眉头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我买这么多糖干什么?”
林亦进屋换好鞋,把买来的东西安置好,当收拾到那袋大白兔奶糖时他一滞,然后选择一股脑的全都塞进茶几抽屉里。
他累了一天,又在游泳馆游那么久。洗完澡一躺在床上,眼皮就打架要合上。
就在他只差一点儿就要睡着的时候记忆猛然回笼,想起几个室友喊着要他明天请一顿庆祝“乔迁之喜”。
他向来守约,强行扒开眼皮,摸到手机,草草的给几人发消息说地方自己挑,通知他时间地点就行。
皎皎空中孤月轮,敛城的夜晚星星很少,只剩了北言和月亮做伴。
他夜游的计划意外中断,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一时不知道去哪。
北言一路踩着路灯昏黄的光影慢慢的往回走,直到有点累了,抬头看,发现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虽然只是个小公园,但里面设施还挺齐全的。
吹着晚风,北言坐在秋千上小幅度的摇晃。
周围很安静,他放任自己又没忍住想起那个笑容。
路边经过的一只小狗讨好的跑过来,冲他摇了摇尾巴。
北言和小狗对视了一会儿没动,看它的尾巴摇的仍旧很欢,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手心温热柔软的触感带走了他闷了一路的莫名心绪。
北言长长的出了口气,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解了锁。
他把未读消息从上翻到下,得出结论一一家里两人这次交锋还没结束。
回来一群富二代约饭局的消息后他把手机在手里抛来抛去,后悔没给自己留颗糖。
实在是严重失误。
北言握紧了秋千的铁链,踢开刚才踩在脚下来回划拉的石子,开始认真的荡秋干。
他荡到累了才慢停下来,双臂环着荡秋千的两根绳索,想了一会儿,叫了辆车。
夜风从车窗里灌进来的时候,陆北言再一次想起了一个笑容,或者说,一个人。
他和春风一样让人感到温柔。
“哟,北少,很久没来了吧?”
北言刚出电梯就碰到了一个很不想见的人一张家的小儿子张景明。
北言极厌恶他的行事做派,每次见了都避之不及。
“没多久。”
“那可能是我这些日子没见着北少想的………”
北言没听到似的,越过他径直走了。
刚认识这些公子哥的时候北言即使不喜欢他们可还是要求自己有的礼貌,但没过多久,通过各种渠道慢慢知道了他们的“光荣事迹”后,北言就放弃了这个天真且幼稚的想法。
“别让其他人打扰我。”北言叮嘱经理道,他看着跟上来的张景明,强调一句“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