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走廊里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纪灼不知在地上蜷缩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膝盖传来刺痛,她才勉强扶着墙壁站起身。
回到那间属于她的、却毫无归属感的客房,她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脱下那身象征身份的套裙,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手腕上被刘耀文攥过的地方,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像一道无声的烙印,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和那个男人的冷酷。
他说得对。
她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
晚饭前,佣人送来了今晚饭局要穿的礼服,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款式典雅,却沉甸甸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默默地换上,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华服包裹、眼神却一片死寂的自己。
刘耀文在楼下等她。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暗纹西装,比起白日的冷峻,添了几分沉稳内敛,但眉宇间的疏离感丝毫未减。
看到她下来,他的目光在她手腕上那道已经不太明显的红痕处极快地掠过,随即移开,没有任何表示。
刘耀文“走吧。”
语气依旧平淡,仿佛下午走廊里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饭局设在一家隐私性极高的顶级会所。
包间里觥筹交错,气氛比董事会轻松许多,但无形的利益交换和试探却弥漫在每一句寒暄和每一次举杯之间。在座的多是刘氏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有几位政界人士。
刘耀文依旧是全场焦点。
他游刃有余地周旋,谈笑风生,既不失身份,又能恰到好处地拉近关系。他将纪灼带在身边,向众人介绍时,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占有欲。
纪灼努力扮演着花瓶的角色,微笑,点头,在刘耀文眼神示意时,轻声附和一两句。
她学乖了,不再轻易表露情绪,将所有真实的感受死死压在心底,像个训练有素的提线木偶。
席间,一位大腹便便、目光精明的李总,端着酒杯走到刘耀文面前,话里话外都在打探与纪家合作项目的细节,眼神却不时瞟向纪灼,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打量。
“耀文老弟,真是好福气啊。纪小姐这般品貌,难怪能入你的眼。这项目有纪小姐这层关系在,肯定是顺风顺水啊,哈哈。”李总话语轻佻,暗示意味明显。
刘耀文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瞬间结了一层薄冰。他举起酒杯,与李总轻轻一碰,巧妙地挡在了纪灼身前半个身位,隔开了那道令人厌恶的视线。
刘耀文“李总说笑了。合作能否成功,靠的是项目本身的盈利能力和双方的诚意,与其他无关。”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线。
刘耀文“至于纪灼。”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短暂交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维护。
刘耀文“她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李总还是多关照项目本身吧。”
他四两拨千斤,既维护了纪灼,又点明了主题,将李总那不怀好意的试探挡了回去。李总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纪灼站在刘耀文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刚才的维护是真实的吗?
还是仅仅是出于对所有物不容他人觊觎的本能,或是为了维持联姻表面和谐的必要表演?
她分不清,也不敢去分清。
饭局进行到后半段,气氛愈加热络。
有人起哄让刘耀文和纪灼喝交杯酒。刘耀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端起酒杯,看向纪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示意。
纪灼看着那杯澄澈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涌。她酒量很浅,而且身体刚恢复。但在众人起哄的目光下,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颤抖着手端起酒杯。就在两人的手臂即将交缠的那一刻,刘耀文却突然手腕一转,避开了交杯的姿势,而是将自己的酒杯与她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耀文“她身体不适,意思到了就行。”
他对着众人朗声道,随即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起哄声小了下去,众人见状,也只好笑着各自饮尽。
纪灼愣在原地,看着他空了的酒杯,又看了看自己杯中几乎未动的酒液。
他这是在替她解围。
为什么,又是计算好的表演吗?
刘耀文放下酒杯,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继续与旁人交谈起来。
只有纪灼自己知道,那一刻,她死寂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
饭局终于散场。回去的车上,刘耀文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厢内一片寂静。
纪灼偷偷看着他闭着眼睛的侧脸。
褪去了清醒时的冰冷和锐利,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竟显得有些脆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迅速掐灭,脆弱这个词怎么可能用在刘耀文身上。
纪灼“今天谢谢你。”
她鼓起勇气,极小声道。
谢的是他挡酒,也是他在李总面前的维护。
刘耀文没有睁眼,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刘耀文“嗯。”
过了许久,就在纪灼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夜色的沙哑。
刘耀文“记住你下午说的话。你是筹码,就要有筹码的自觉。”
他顿了顿,终于睁开眼,看向她。
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刘耀文“但我刘耀文的筹码,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碰的。”
他的话依旧冰冷,甚至带着警告。但纪灼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霸道的归属宣告。
/
车子驶入刘宅,停下。
刘耀文率先下车,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离开,而是站在车边,等她下来。
夜风微凉,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
刘耀文“回去早点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
纪灼站在夜风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的灯光下,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这个男人,像一团迷雾。
时而冷酷如冰,时而又会流露出一点点难以捕捉的、近乎温柔的微光。
而这若有似无的微光,对于身处绝境的她来说,竟比纯粹的黑暗,更令人心悸和沉沦。
她知道这很危险。
但一颗快要冻死的心,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可能转瞬即逝的火星,也足以让它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即使那火星,最终会将它焚烧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