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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柱上的血迹像一枚刺目的印章,烙在纪灼的视网膜上。
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从她脚边掠过,带着一种事后的凄清。
地上那个被刘耀文踹倒的男人已经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悄无声息地拖走,花园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从未发生。
但纪灼的心跳依旧急促,手腕上被陌生男人攥过的触感和刘耀文暴怒的眼神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
尤其是刘耀文最后砸向廊柱的那一拳,以及他手背上绽开的血色,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感觉双腿发软,慢慢滑坐到地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刘耀文身上那股冷冽又暴戾的气息。
为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那个一向冷静得像精密仪器一样的男人,竟然会失控到那种程度。
这比他的冷酷更让她感到害怕,因为这意味着不可预测,意味着她原本以为清晰明确的交易关系,开始变得模糊和危险。
那一夜,纪灼失眠了。
眼前反复出现刘耀文流血的手背和他别开脸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类似狼狈的情绪。
第二天早餐时,刘耀文没有出现。佣人说他一早就去了公司,手上缠着纱布。
祝斯年倒是难得地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看到纪灼眼下淡淡的青黑,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她起身时,淡淡说了一句。
祝斯年“祸水。”
纪灼脚步一顿,脸色白了白,没有反驳,默默离开了餐厅。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想去问问他的手伤得重不重,却又不敢。
以什么身份去问,一个关心雇主的筹码?
未免太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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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刘耀文回来了。他径直上楼,经过她房门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纪灼透过门缝,看到他右手上果然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心口又是一紧。
晚餐时,气氛格外压抑。
刘耀文坐在主位,左手用餐,动作依旧优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刘栋似乎想说什么,被刘仁易一个眼神制止了。老爷子倒是和颜悦色,问了刘耀文几句公司的事,对他的手伤只字未提,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纪灼食不知味,头几乎要埋进碗里。
饭后,刘耀文起身离开餐厅,却在门口停下,背对着众人,声音听不出情绪。
刘耀文“纪灼,跟我来书房。”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纪灼身上。
她心脏猛地一跳,放下餐具,在刘栋审视和祝斯年略带怜悯的目光中,低着头跟了上去。
书房里,雪茄和旧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刘耀文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一半身影笼罩在阴影里。
他走到书桌后,没有坐下,而是背对着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缠着纱布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纪灼站在门口,不敢靠近,手心微微出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纪灼“手还好吗?”
纪灼终于鼓起勇气,极小声道。
刘耀文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夜色的凉意。
刘耀文“死不了。”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纪灼“昨天……”
纪灼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道谢?似乎都不合适。
刘耀文“昨天的事,忘了。”
刘耀文打断她,语气生硬。
刘耀文“以后机灵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前凑。”
他的话依旧刻薄,但纪灼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扭的关心,或者说,是提醒。
纪灼“我知道了。”
她低声应道。
刘耀文终于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探究,烦躁,还有一丝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混乱。
刘耀文“爷爷找过你了?”
他忽然问。
纪灼心里一紧,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刘耀文“说实话。”
刘耀文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纪灼“是。”
纪灼垂下眼睫。
纪灼“刘爷爷让我以后多转圜。”
刘耀文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浓浓的嘲讽。
刘耀文“老狐狸。”
他走到书桌前,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一支钢笔,在指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刘耀文“你怎么想?”
纪灼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她怎么想?她有资格想吗?
纪灼“我不知道。”
她实话实说。
纪灼“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刘耀文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像要将她看穿。
刘耀文“在这个家里,不惹麻烦的最好方式,就是站对位置。”
他放下钢笔,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
刘耀文“纪灼,你想安稳地待到纪家危机解除,然后拿着钱离开。还是想卷入这场永无休止的争斗,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指核心。
纪灼脸色煞白。
她当然想离开,想摆脱这一切。
但她该站在哪边?刘仁易是施压者,也是目前能救纪家的人。刘耀文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却喜怒无常,心思难测。
纪灼“我……”
她嘴唇颤抖,说不出答案。
刘耀文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他走近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他抬起左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她昨天被攥过、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的手腕。
那触碰很轻,却让纪灼浑身一颤。
刘耀文“记住这种感觉。”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刘耀文“只有我,能碰你。也只有站在我这边,你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的话语充满了独占欲和威胁,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近乎承诺的东西。
纪灼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英俊,冰冷,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是选择看似安稳实则被刘仁易掌控的傀儡之路,还是选择跟随这个阴晴不定、却可能在暴风雨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
她知道,这是一个赌局。
赌注是她的自由,甚至可能是她的生命。
刘耀文看着她眼中剧烈的挣扎,没有再逼她。他收回手,退后一步,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刘耀文“出去吧。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纪灼如蒙大赦,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出了书房。
门在身后关上。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而他的话,则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只有他,能碰你。
站在我这边。
活着离开。
诱惑与危险并存。她就像站在悬崖边,一边是看似平坦却通往深渊的迷雾,一边是狂风暴雨却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峭壁。
而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偏向那个带来风暴的男人。
因为在那风暴眼里,她竟然看到了一丝,属于刘耀文而不是刘总的、真实的温度。
哪怕那温度,是如此的微弱和不确定。
赌吗?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苍白的脸颊。
或许,从她踏进刘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选择不赌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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