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中呢?”江宗主步入会客大厅,却没发现小外甥的身影,狐疑之余不免多问了一句。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不成器的小儿子,金宗主就头疼,“跑了。”
怕小舅子没听明白,金子轩还特意重重补了一句,“被聂家小子拐跑了。”
什么侄儿,呸!都是黑心小子。夜里就把人拐跑了。
江澄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金宗主顺了顺气,平静下来才说道:“前几日聂家大小子带着聘礼来金麟台提亲。我给否了,夜里就把我小儿子带跑了。”
都成聂家大小子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江宗主点点头,也没细想,随口道:“提的谁?”
问完,江宗主瞥及姐夫一脸“你说呢”的表情,额角猛地狠抽了一下,难以置信,再度确认:“如中?”
金宗主狠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难不成我和阿离还有个闺女?”他倒是想要个闺女,可没那个缘法也没办法。
“跑了又是怎么回事?”江宗主的脸色不太好看。
金子轩叹了口气,细细解释:“聂家小子来提亲,一无长辈,二无媒人,说的全是成亲那一套,被我给打发了。”
江澄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初仙督聂明玦娶亲时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他想了想,打发了好,他也不想和聂明玦做亲戚。
金如中那小兔崽子本来就怂,打小就怕聂家那爷俩,万一这聂家小子再随了他爹聂明玦,那小兔崽子日子还过不过了。
诚然,金子轩也是这么想的。
江澄听他道:“二小子自小怕他小叔父,对聂家小子也是避恐不及。我要真应下,他日后在不净世还不得日日提心吊胆。”
金子轩捏了捏眉头,悲从心起:“可聂家这小子是一点也没随阿瑶啊!长那么大尽随他父亲去了,好赖话不听,当天夜里就把人给掳走了。”
说着,金宗主还颇为无奈的撇下留书一封。
“掳走了你不遣人去找?”江澄看了看姐夫,兀自接过那信。写信的人下笔锋利,字倒是写得大气,就这言语之间总让人不那么舒服。
江宗主越看越气,大掌一拍,差点没把信纸连同茶桌一块儿拍碎咯。
“反了天了,掳人他还有理了?你就这么任由这小子在你金麟台把人掳走?”
金宗主苦笑:“那还能怎么办?儿子大了不由爹,他要跟着人家走我有什么办法。”
自己儿子什么心性,金子轩还是了解的。
这事儿说好听点呢,就像那臭小子信里说的,叫结伴游历天下。说难听点呢,叫私奔。
金麟台门生修士万千之众,若是自家不成器的小子不想走,饶是聂舟那小子有再大的本事也带不走他。
既然能不惊动一人走得无影无踪,那金宗主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只是想不到,这弯弯绕绕的,早些年跟聂明玦做了亲家不算,到头来还得跟他做儿女亲家。
唉!
也不知道祖上是造了什么孽了。
·
江澄是在清河老街口堵到人的。
两个臭小子半夜偷跑,身上没多少银两,出门在外又处处都要用钱,两三日过去了,估摸着这俩小崽子的口袋也早该空了。
金如中自小矜娇,金老夫人更是恨不得把星星月亮一同摘了捧到小孙子面前,爹娘宠,哥哥舅舅宠,小叔叔更宠。这小少爷从小就没受过什么罪,哪怕是在云深不知处一呆五六年,也时时有门生送吃送穿,倒一点也不委屈。
江澄也看得明白,聂舟那小子虽然平日里恶狠狠的一副凶相,却是个极见不得金如中受委屈的。
金如中在家时吃好的穿好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才往他屋里送。聂舟既舍不得金如中吃苦、委屈,那必然也是要给他最好的。如此下来,他们那点盘缠倒还真不够看。
金如中是个怂的,肯定不敢再回金麟台拿银子,莲花坞必定也是不敢去的。即使他敢,聂舟那崽子也不会让他去。
对此时的聂舟来说,这俩地方此时恐怕是堪比虎窝狼穴,只怕有去无回。
那两人的选择便只剩下不净世这一个。
聂明玦、金光瑶未归,聂怀桑、蓝景仪还在眉山,不净世就一个主事,连个长老都不曾有。简直再方便不过。
果不出江澄所料,小金公子出门游历的第三天下午,聂舟和他那不成器的外甥就出现在了清河的老街口。姓聂的荷包鼓鼓,一看就是刚从不净世拿了钱来的。
清河境内,独老街口的锦云酥做得最好,深得他那不成器外甥的喜欢。金如中每每来此,都要吃够了才走。来这堵人,一堵一个准。
“小二……舅舅……”
小金公子兴致高昂,欢欢喜喜直奔锦云斋,一进门,一抹紫袍撞入眼帘,“两盘锦云酥”还没出口就被迫咽回了嗓子眼。他舅舅靠窗而坐,正对门边,这会儿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小金公子战战兢兢喊了声“舅舅”,硬着头皮挪到他舅舅身边,没话找话道:“舅舅你也来吃锦云酥?”
他舅舅抬眼,“你当人人都是你?”
小金公子面色微红,他舅舅这么说还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贪吃,不过谁让锦云斋的东西做得好吃呢。
聂舟落后一步,进门就见金如中鹌鹑似的站在他舅舅面前,乖巧得不像话。
聂大公子暗道不好,步子又快又急,两三下迎向前去,不动声色的借着向江澄问好的空隙把金如中轻轻挡在身后。
“江叔叔。”
江宗主抬眼将姓聂的小子上下扫了个遍,不悦的“嗯”了一声,又看向被姓聂的挡住大半个身子的小外甥,“还不过来?”
“哦!”小外甥乖乖巧巧,麻利的坐到舅舅身边,店小二恰时将四五盘点心小食端了上来。
小金公子一见点心眼里就闪着小星星,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就知道他舅舅疼他,全是他爱吃的。
金如中历来自觉,不用江澄提醒,捧着盘子就献宝似的凑到了舅舅眼巴跟前。
“锦云斋的点心就属这个锦云酥最好吃,舅舅你快尝尝。”
“吃你的。”江宗主嫌弃的瞥过头去,拒绝接受外甥的投喂。转眼瞥见聂家小子还站着,又不冷不淡的开口:“要站上外面站去。”
金如中一乐,“我舅舅让你坐下。”
聂舟早从进门就一直留意着江澄的表情变化一举一动,愣是没看出来江澄那一脸不悦的样子到底是想撵他滚还是真如金如中所说是让他坐下。
虽然一时拿不定,但出去明显是不可能出去的。他还怕金如中被他舅舅给揪回莲花坞关起来呢。
“想好去哪儿了吗?”
聂舟:“???”
聂大公子下意识抬头看向未来舅舅,没明白这二叔父没头没尾的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澄是他双亲结义兄弟蓝二叔的道侣,本应该是称呼一句“二叔父”的,可若是从他阿爹这边论,二叔、二叔父又该是“二伯”和“二伯父”。当初年纪尚小,乱来乱去,一人教一个称呼,索性就叫了叔叔。
不过若是以后跟着金如中论,那就不会论不清了。
金如中吃东西的动作未停,“去看瞭望台。听说小叔叔做仙督时,组织修建瞭望台万数有余,护佑四方百姓,我想沿路去看看。”
江澄想了想,“去见识见识也好,旁人不记得他的泼天功绩,你们身为自家子孙,总要清楚。”
说到这,金如中又来了兴趣,“舅舅,你说泼天功绩,小叔叔他还做过什么是吗?舅舅你给我们讲讲吧,我爹和小叔叔都不告诉我。”
“三万瞭望台,这还不是功绩?”
“肯定还不止这些。”金如中将口中糕点咽下,又缠道:“舅舅,你就跟我说说吧。舅舅?好不好?说说吧!”
江澄被他烦得不行,斥道:“坐好,像什么样子。”
“射日之征,卧底不夜天,亲诛温若寒!”
又道:“你只需记得,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你的亲人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说罢,江宗主起身就走。
半点都没有要逮外甥回去跪祠堂的意思。
聂大公子刚松了口气,就听已经走到门边的江宗主又冷哼着来了一句,“看够了就滚回来跪祠堂。”
小金公子一喜,眉开眼笑,“是,舅舅!”
等江宗主完全没了踪影,小金公子这才神神秘秘凑到聂舟耳边嘀咕道:“我舅舅这是同意我娶你了!”
聂舟:“????”
江叔叔那态度?
我怎么完全没看出来他同意了?
直到两人吃饱喝足准备付账,却被店小二告知江宗主已经结过账,又恭恭敬敬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之后,聂舟这才信了金如中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