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处于险境边缘被拉回来的少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另一位陌生少年。
他的瞳孔是红色的,就像班尼特曾在炼金师手中见过的红宝石一样,鲜艳且富有生机。他也戴着手套,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小截覆着薄肌的胳膊上缠着绷带,但看上去很有力量感,足以能给予信任。这种做工的手套对班尼特而言,几乎是每个冒险者或是旅行者十分具有身份辨识度的特征之一。只是……他的装束并不像是冒险家协会的成员啊?还有那像狼耳一样的长头发和有些凶悍的面容……我似乎也从未见过他,难道是在蒙德境内探险的又一位旅行者?
“别愣着……快爬下去……!”少年从牙缝间断断续续地努力挤出几个字眼。
班尼特瞬间被拉回了思绪。
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啊!
在那名陌生少年的帮助下,班尼特很快手脚并用地爬下了断崖。
在崖底处,两名初次相遇的少年开始共进他们的晚餐。
“来吃吧!”班尼特将行囊中装有的一块烤肉排递给了陌生少年。“抱歉,今天的消耗量有点大,干粮被我吃得只剩下这点了,还热着呢,很好吃的!”
陌生少年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活儿——他正在用两块光滑的石头不停地互相摩擦着,还时不时地敲击一下。
“你不饿吗?哦,差点忘了,谢谢你救了我!对了,我叫班尼特,是一位冒险家,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在这附近冒险吗?我好像在冒险家协会还没见过你呢……”
“雷、泽。”和之前一样,少年从牙缝间挤出自己的名字。
“嗯?你可以重复一下吗?抱歉我没有听清。”
“我叫,雷泽。”
“在你踏入奔狼领,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
话音刚落,少年手中的打火石蹭出了火花,他很自然地将这簇微弱的火苗转移至两人面前的小树枝和枯草堆上,然后用小石头将火圈在土堆里。
整个过程中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不难推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卢皮卡’,也没有吃,还在饿肚子,我去叫它们。你在这等一下。”
自称“雷泽”的少年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夜幕降临了。
“这个小哥哥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也不太擅长说话,但是个很善良的人呢。虽然从未谋面,他的反应力和敏捷度却像狼一样,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一直尾随我还及时救下了我呢!应该是朋友一样的同伴吧!不过‘卢皮卡’……?是和他一起冒险的同伴吗?又是一个没有听过的新名字呢。也许我们也能成为朋友?我很喜欢在冒险途中结交到新朋友的感觉。”
少年一边欢快地嚼着他的烤肉排一边如此想到,随即将肉排放在火上烤了烤,继而再次沉浸在流连于齿间的美味和幸福中。“那位小哥夜晚去找人,会不会不安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独自思索与享用食物的间隙,有几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瞳在无声向他逼近。
“!糟了!”
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狼群已经将小冒险家团团围住,一群骇人的狼瞳直钩钩地盯着他,令他心惊胆战。
以前也不是从未遇见过狼,在旷野中比狼危险的生物比比皆是。可如今身陷于一群狼的围猎中,而且自己正处于断崖脚下,绝无退却的可能。若是稍有不慎的话……
班尼特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掏出了长剑,并握紧了他的火系神之眼。
他准备去捕捉那一丝极小概率发生的、出现在群狼眼中难以察觉的微弱的松懈,转瞬间连续不断地敲击身上的金属制品来制造一些慌乱,最后以面前的火堆为“引绳”,运用神之眼的力量燃起一把大火让它们无法靠近,这样也不会让它们受伤。最后再小心地用火驱走它们。
然而令班尼特意想不到的是,在狼群之后,他选选地看见了一个人形的身影。不必思索,是雷泽。
“雷泽,危险,别靠近!”
他的喊声惊动了附近的狼群,它们一齐狂啸起来,声音高吭尖锐,令人不寒而栗。
随即,一声较为低沉但十分标准的“狼吠”从那个人形身影处传来:
“嗷呜————”
仿佛发挥了镇静剂的效果,狼群在听到了这声人为吠声后,居然一齐安静下来。
雷泽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显现,他的身后拖着一只刚断气不久的,壮硕的野猪。
他挤入狼群浓密的皮毛前,面对为首的一只雄狼蹲下身去,用鼻子和它完成了“消息对接”并摸了摸它的头:
“他是,朋友,不要伤害他。”
群狼立即拥上前去用身体蹭了蹭雷泽的皮肤,同时也转移了对班尼特戒备的目光。
班尼特对这一切的发生都感到不可思议。
“别害怕,你的气味,很友好,没有敌意。‘卢皮卡’和我,都很喜欢,不会伤害你。”
“原来这些狼们都是你所说的‘卢皮卡’吗?”
“嗯。‘卢皮卡’,是家人。这是别人教我的。”
“现在,‘卢皮卡’们,要吃肉。”
雷泽熟练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撕开了野猪的腹部,招呼‘卢皮卡’们一起共享晚餐。当然他也同样热情地将后来的狼们拖来的几只野猪剖开,同时割下两大块猪肉,用两根小树枝分别串起来,放在火上烧烤,等烧熟了将其中一块交给班尼特。
“来吃吧!”
对于身份为冒险家的班尼特而言,这种野外烧烤司空见惯。可是第一次见到除“老爹”们和旅行者之外的人邀请他一起吃烧烤,还是一个不同于寻常人的“人”。
后来班尼特的回忆中,那天夜晚的烤猪肉其实并不像他平常烤的那样八分熟,甚至焦味和血腥味的分布也不甚均匀。但是在那天他依旧吃得很开心,并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谢谢你!嗯(嚼嚼嚼)———真好吃!小哥哥你平时都只吃肉吗?对了,我的烤肉排你也尝尝吧,也很好吃的。”
“谢谢。”雷泽接过他手中的肉排,咬下一口:“好吃!‘卢皮卡’和我,都喜欢肉,我也会吃钩钩果和土豆饼。其他的食物,很少吃。师父也带我在城市里吃过。”
“‘师父’……除了‘卢皮卡’,‘师父’也是你的家人吗?那么小哥哥也去过蒙德城内,应该知道父亲和母亲在哪里吧?”
“我不知道。‘卢皮卡’是我的家人,还有师父,和其他送给我礼物的朋友们。其他的人,唔,不知道,不认识。父亲和母亲……没有见过……想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吗?抱歉……好像聊到了你的痛处了呢……”
“没关系。几乎每个朋友都会这么问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班尼特,是冒险家协会蒙德分会的一名正式冒险家。平时除了冒险也会负责一些调查工作。我还有一支自己的冒险团呢!‘班尼冒险团’,身为团长的我自然要担起职责……”
狼少年耐心地听小冒险家介绍着自己,尽管他有很多名词都听不懂,于是他将自己的疑惑转化为流连于齿间对烤肉的品味中,连带着一起下肚,因此只是乖巧地听着。
这源自于他紫色的师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教导:“好孩子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才更让人喜欢噢。”
等班尼特似乎停下了他的讲述,雷泽才缓缓开口道:
“团队?唔,伙伴很重要,‘卢皮卡’和师父还有我都是这样认为。你一个人?”
“嗯……因为我的运气很不好,和我冒险的同伴们总是扑空或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空或地形原因而不得不放弃冒险计划,他们将问题都归结在我的坏运气上,不久后他们就都离开了。不过我相信等我找到了货真价实的宝藏后,他们都会回来的!而且每当想起我的‘团长’身份时,我都能感受到大家的力量,就仿佛我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他是如此说道,并向身边的少年展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不含有一丝勉强。
狼少年平静的内心出现了一丝涟漪。
这一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所有善良的人:那个送给了他武器和为他取名的男人、教会他运用“雷”的力量的师父、亮晶晶的,会一边微笑着歌唱一边为他包扎的女孩子、会与他一起抓野猪和打滚的,红红的很烫的女孩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少年身上,有着他们的气息。他们曾经留下的,属于他的礼物,依旧被他小心地存放在珍藏的糙木箱中。
现在似乎又收到了新的礼物呢。来自一位今天才相识的冒险家少年的微笑,连同所有的朋友,那份能打动与外界交流甚少的狼少年的笑容。
久违的,来自外界的温暖。
“我也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我和‘卢皮卡’从未分离。”
他如此平静又流利地说出了一句以他目前的说话水平似乎无法顺利脱口而出的话。
“继续吃吧,这个也很好吃。”
“卢皮卡”们吃饱了,发现雷泽今夜只吃了平时的一半多肉量,于是拖起了剩下没有吃完的猪肉,纷纷行至他们身边。
班尼特到底还是不习惯被狼群包围的感觉,不觉打了一个冷战,这个举动似乎又重新激起了群狼的戒备。
“嘘——”雷泽出声安抚着狼群和班尼特的情绪。最后离开前,他挑起一根粗壮的木枝,引了些火作火把,然后抛土彻底熄灭了火苗,走前不忘跺上两脚。
他右手持着火把,左手牵起班尼特的右手:
“走吧,该休息了。睡在野外,对你不安全。小心脚下,可能有荆棘。有个山洞,睡觉很舒服,睡不着,也能出去看星星。‘卢皮卡’和我,都会保护你。”
班尼特的手在颤抖。虽说他也算是个“自来熟”,可是与一个偶尔出现在蒙德坊间传闻中的狼孩子第一次见面就受到如此热情的款待,到底还是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感情在泛滥。是惊喜?还是感动?亦或是担忧?
“等一下,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的运气一向不好,甚至可能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然而雷泽只是转过身来,用警戒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班尼特,然后反复嗅了嗅他的“气味”。这个举动让班尼特有些不自在——
那味道不好闻。冒险家一般无暇顾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洗一次澡。
“你和可莉很像,但也不是很像。”
“狼的嗅觉,不会有错。‘卢皮卡’们,也认同。”
“你的味道,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