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金光瑶,你的心里除了这兰陵金家,除了这仙督之位外还剩下什么,他肯定会笑着说:天下安泰。
觥筹交错间,他目光平静地掠过蓝曦臣的脸,再不动声色地移开,仰起头喝下杯中美酒。酒是姑苏的天子笑,香味醇厚,入口便是一条线从喉咙直暖进胃里。
蓝涣(蓝曦臣)三弟,你喝多了。
蓝曦臣一把扶住了脚步虚浮的金光瑶,温润如玉的声音竟然比这酒还让人熏醉,金光瑶却只觉得满心酸涩,脸上完美的笑容差点就要撑不住,幸好他低着头,长发把脸遮去了大半。
感觉到那双手的热量隔着衣料触碰到了自己的皮肤,金光瑶嘴角的弧度一滞,再抬头时,已经是所有人熟悉的模样,他比蓝曦臣矮了大半个头,每次看他时,金光瑶都是仰首而视。
天已经黑了,廊下荷花池中漂浮着点点荷灯,荷香拂面,带着一点点幽然檀香,金光瑶眸中带着水色,视线模糊不清地看着蓝曦臣,只觉得他这身衣服特别好看,即使在这样的夜晚,他穿着这身衣裳,居然还能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
对谁都好,对谁都一样雅淡,对谁都一样……都一样……为什么唯独不能对我再特别点呢?
孟瑶(金光瑶)无事,二哥回去吧。
金光瑶的掌心滚烫,他不轻不重地握住蓝曦臣的右手腕骨,轻轻往外一推,随即说道
蓝涣(蓝曦臣)叫二哥担心了。
蓝涣(蓝曦臣)嗯。
蓝曦臣点了点头,似乎是有话要说,嘴唇微微动了动,目光有些闪躲,金光瑶的膝盖无力头晕脑胀却仍旧站的笔直,浅笑着看他,等他把话说完。
蓝涣(蓝曦臣)你……你别怪大哥,他不是有心的。
金光瑶覆在衣袖下的手又紧了紧,他面露愧色说道
孟瑶(金光瑶)怎会,是我招待不周,二哥也别劝大哥了,他的脾气……没事,我明日会继续为他奏琴,过几日便好了。
蓝曦臣点了点头,又细心叮嘱了他几句,便带着蓝家小辈一同回了姑苏。
金光瑶站在长廊下,金雕玉砌的长廊勾栏迂回,如人心般曲折难测,清冷霜华照在他身上,眉间一点朱砂殷红如血,秀气的眉间笼着一抹外人不曾见过的淡薄清愁,但即便是这愁也似是山中薄雾轻扬,带着晓雾初醒般的烟花迷蒙,到底也是染上了风尘气。
这副模样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哪怕嘴上不说,恐怕也会背后腹诽:这般模样,到底还是娼妓之子。
娼妓之子……
金光瑶想到这四个字,嘴角重新又勾起了笑容,只这一笑便是入骨风华,一扫方才烟雨轻愁,他转身,四平八稳地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
这一天终于来了,金光瑶并不觉得意外,他跌坐在地上,剧痛从断臂处蔓延,瞬间爬遍了他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乎藏不住的恐惧,就如同那一日在密室之中,聂明玦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一遍遍地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诅咒他众叛亲离,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
蓝曦臣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惜,金光瑶仍需要仰头看着他,他还是素衣翩然的淡雅模样,还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脸庞,可是,他再也不会用那般关切的声音叫他一声‘三弟’了吧,再也不会用温暖的手掌扶着他,让他少喝些酒,再也……再也不会了。
金光瑶两眼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黑雾弥漫间,他仿佛还在长廊下,荷香阵阵袭人,月华朗朗照在他和蓝曦臣的身上,蓝曦臣正对着他在笑,金光瑶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嘴唇上下动着,却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