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横把望远镜收回,给陈勇指了指远方:“对面那个山头,后面就是鬼子和叛徒的阵地,等他们在你眼中有绿豆大小,他们就能打到你。你这个时候要沉住气,等他们在你眼里有黄豆大小,你才能勉强够得着他们。”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石头,“然后呢,等他们到那个地方就用手榴弹招呼他们。”他又拍了拍身旁的手榴弹箱,陈勇用力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江纵横则蹲坐在地上,陈勇发现他竟从袖口抽出一本本子和一支铅笔。
随后他看向陈勇笑着说道:“小兄弟,有什么想说的呢?”陈勇一时有些发懵:“十字哥,给谁去说嘛。我在家里的人早就没了。”“当初,我在淞沪震旦大学读书,家父家母和其他教授为护送一批化学药品出城,被叛徒发现全部牺牲了。这个本子就是他们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江纵横翻动着笔记本,陈勇看到前几页全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但后面则是越来越多的日记,在最后几页,他看到来福、苗子等人的名字。
“到时候我就找个地方把这个本子埋了,兴许还有往后,还有人能挖出,你让他们看看前人是怎么想的,怎么反抗暴政的。”陈勇没有说话,他默默的思索着。而阵地外面来福大哥的一声大喊打断了他的思路,“哥几个馍馍来咯,还是白面的。”只见来福光的膀子用上衣兜住馒头,一下子钻进战壕当中,众人全部围了上来,“好伙计,真有福气。我都几年没见过白面馍馍了,打仗后我那是做梦才敢想。”陈勇也笑了,他赶忙抓了一个馒头。
尽管上面已经沾了不少汗馊味和泥水,但这确实是他几年来吃的顶好的一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想着往江纵横的本子上留下一些什么,“真是好日子啊……要是以后——”陈勇没有听清要是什么,因为乌萨斯人的炮弹已经落在了阵地旁边,此时天已放晴,烈日无情地照在刚刚下过大雨的阵地上,蒸腾起来的水雾混着火药味和土腥味十分呛人,陈勇抱紧了他的老步枪,阵地中所有人都尽力把身子蜷起,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
陈勇瞥见了许多爆炸开的黑色烟柱子,从已经破烂不堪的阵地上升腾起来,泥土、沙袋、树枝像下雨一样落在他的面前,他看到周围的人面色凝重,甚至说面如死灰也不为过,乌萨斯人的这次炮击时间已经比平时长了三倍还不止,天上的轰炸机与战斗机也开始俯冲扫射那些毫无掩护的散兵坑,四周隐约能听见哭喊的声音,炮弹爆炸的黑色烟火越来越紧地扫荡着阵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血红的残阳半靠在山头,敌人开始执行徐进炮击。
“狗娘养的!乌萨斯鬼子来了。”陈勇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他拄着自己的步枪半挽着腰站起来,身旁的战友早就进入了射击位置,他感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再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之后抹去脸上的泪水,接着把身体死死的贴在战壕墙上,脸颊靠在枪杆上。远处,已经能看见星星点点的乌萨斯人还是叛徒逐渐前进,陈勇咬紧了牙关,整个阵地上安静的甚至能听到他自己的喘气声,扭过头去,黑天红日旗还飘在重庆城上。
敌人在视线里变成了红豆大小,陈勇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打退乌萨斯鬼子,他有些后悔自己没在江纵横的本子上写上几笔,几个呼吸过后,敌人在四线里已经变成了黄豆大小,陈勇的眼前开始模糊,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进而又想到了重庆城里的所有人,再接着像是全炎国四万万同胞,都出现在他眼前似的。他感到鼻子一酸,牙关紧咬,敌人已经到了江纵横说的那块石头前,陈勇甚至能看到他们旗杆上挂着的红旗上的镰锤剑。
他感到自己的手已经僵死在了扳机上,或许终有一日乌萨斯鬼子会被赶赶出炎国吧,但不会是今天。九一式机枪的声音从他耳边炸开,瞬间这个山坡就被枪炮声与呐喊声淹没,陈勇狠狠地朝乌萨斯人开了一枪。拉栓、退膛、上膛、开火,他瞥见处在观测壕的江纵横被一发榴弹掀起,一只断臂还有里面的铅笔本子一并砸到陈勇的肩上。拉栓、退膛、上膛、开火,他看到身旁的来福被一发子弹击碎了脑袋,他的身子还牢牢的挂在机枪位上。
一旁的苗子大哥立马把那具身体推了下去,接着开火。拉栓、退膛、上膛、开火,他发现自己的尚蜀老乡正匍匐着把一箱弹药送,一根肠子从他肚里戳了出来,从阵地里边拖到外边。拉栓、退膛、上膛、开火,他听见苗子大哥喊了句什么,随后披上那破旧的军旗,把手榴弹一个一个的插在自己的身上,像正在爬坡的敌军战车奔去。拉栓、退膛、上膛、开火,陈勇想哭,但是发现自己已经无泪可流,重庆城就在自己的身后,最后的一战——重庆保卫战,开始了。
高举着红旗的队伍还是踏过了这片阵地,血腥的洪流开始冲刷最后堡垒的防洪堤了。重庆内的防空警报伴随着天空的放晴一同到来,重磅炸弹如雨般落在蜀地的大块盆地内,哭喊着自己父母名字的孩子们停下了他们的抽泣,穿着各色军装来自各个省份的军队行走在大街上,只要黑天红日依旧飘扬在旗杆上,龙大帅还在率领他们坚持抵抗,炎国就不会亡!永远不要在凶手的怜悯下苟活,护国军与所有还在城内的人会像自由人一样战斗至死死。
复仇的种子从这一刻起深埋在每一个人的体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