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抱着那把老步枪,在湿滑的山路上几乎匍匐地前进前行着,天上落下的水珠逐渐变多,脚下淌起的泥水,打湿了自己那洗的发白的军装,他将枪从背后收到胸前,紧紧的裹住,以免被雨淋出什么故障,几乎每一条交通壕里都有像他这样的新兵在前行,新兵们汇成一道道涓涓细流,淌过每一个山坡,在群山与工事之中筑起了一道血肉长城。重庆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市,靠着错综复杂的环境,疲惫不堪的守军仍能给敌人一记重击。
“报告,新兵陈勇报道。”他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前的这个阵地显然比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能被称为散兵坑,实则就是个土洼地的工事坚固不少,至少它的战壕能让人在里面把身子站直,还有一些沙袋以及树枝做掩护。陈勇把腰杆挺的笔直,步枪重新收到身后,只是双脚并拢时不慎踏进了一个浅水坑,让他本就湿透的草鞋和绑腿近乎散开,说实话,陈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在上山之前督战长官远远的朝山头指了一指,他也只能约摸着往山上爬。
“又来新兵了?”带着口音的声音从陈勇左边传出,眼前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兵,他拍了拍身旁弹药箱,“伙计,知道自个在什么地方了吧?”陈勇赶忙进了个里回应道:“报告,来了前线杀狗日的乌萨斯鬼子。”“诶!杀鬼子,好小子,有种。”那人笑了起身过来把陈勇扶到身旁,小心翼翼的掀开沙袋上的一块草皮和树枝的混合物,下面那是一挺九一式重机枪,语气里带着自豪:“看到了吧?咱们这个山头唯一把自动枪就在这里,到时候他奶奶的保准咱杀的鬼子最多。”
陈勇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像是看到乌萨斯鬼子像割麦子一样在面前倒下,“他奶奶个腿的,看把你乐的。”眼前的人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把他往生盘的另一个人那推了一把,“来福。来给他讲讲咱在青海的事。”陈勇感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蒜头与烟草的混合味道,“小,来的路上看到别人趴在山上的坑里边不?”陈勇点点头,“晓得,我们这边是不是更安全呀?”“嗨呀,安全的很。在你被鬼子发现之前。”
那个叫来福的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头顶的沙袋和树枝,“这玩意儿一炮过来他妈咱就和土和一块了,要是被盯上了,得是阎王保你才能活。”来福把手从陈勇的肩头放了下来,从上身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干瘪的蒜头,用牙剥了剥皮送进嘴里,陈勇才发现他的左手手臂已经消失,袖口打成了一个结再来回摆荡,“当年在青海大漠,乌萨斯人那是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还有他娘的毒气,我和苗子就抱着这个自动抢,那是他妈头都抬不起来,想露个头都看不到鬼子在哪。”
来福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诶,他奶奶的!想想从青海到山东再到今天,咱们他奶奶的啥时候不是被压着的?”苗子猛地锤了一下沙袋,随后陈勇看见他从一个空的弹药箱里翻出一面破旧的军旗,小心的抚摸着,除了遍布的枪眼之外,还有洗了很多遍仍然残留在黑天红日上的血污,“狗日的,咱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一直推到这地头。那群狗娘养的叛徒倒好不帮咱就算了,还帮狗日的鬼子打咱们。还有那孙传芳听说他直接撂担子跑国外去了。”
陈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见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老弟,你哪的人?”陈勇回头一看,那人的年龄不大都有点像自己的哥哥,可惜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武汉,父亲更是去了松沪就查无音信,连抚恤粮都没有发下来,“尚蜀合川县。”陈勇起身向他敬了个礼,“唉,好啊!咱们两个算半个老乡。”男人来到陈勇身旁,示意陈勇把枪毙来,“老弟,你害怕不?”陈勇使劲摇了摇头,“诶,不怕就好啊!这打仗就怕心慌,心一慌,枪子就会来找你。”
只见那人熟练的拉栓上膛退膛,连续做了两次,“你家里面老汉、亲戚、兄弟,有没有当兵的?”“我爹他上了松沪,说是把鬼子赶回去就回来。后来两个哥哥也去了前线,没有回来。我妈一个月前就叫鬼子炸死了。”陈勇低声答道,“唉呀,有骨气,我家有个亲戚啊,像上午拿了饷钱,还没回家看一看,就被抓了俘虏,当了叛徒。在家里面做的衣服也都没带上。同村还有几个认得到的被抓了壮丁,当官的说的是,打完仗升官发财娶老婆,再整上几亩地过个安逸日子。”
“他们这一去就是一两年也没见到回来过。”男人把枪递还给了陈勇苦笑一声,“人都说出蜀打鬼子打鬼子,现在打着打着这又回来了。”陈勇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枪,木制的枪身上有几处已被血殷红,瞄具的刻度已变得模糊不清,也许这把枪曾经就握在哥哥或者父亲的手中上了战场,现在该轮到他了。“你说我们能不能赢啊?”“能!狗娘养的狗日的也是人!不比咱们多胳膊多个腿,怎么就打不赢!”来福这时已经把军旗收好,整齐的抚平,收入弹药箱内。
“伙计,咱们都是炎国人,要争这口气,要给自个打出个活路。”随后他又喊了一声,“十字儿!教咱们新兵怎么打枪。鬼子不会让你站着打,我到下边拿吃的去,都三天了,还不送点吃的。”陈勇顺着来福的视线,看到散兵坑还向前延伸出了一一战壕,另一位战友在那拿着望远镜眺望着什么,听到来福的喊话,他从观测壕回来,眼前的这个人军装和陈勇略有不同,虽然同样布满补丁与泥污洗的发白,颜色却不是土黄色,而是淡蓝色(起义军的人),右臂上绣的部队番号有些模糊。
“同志,你好。江纵横或者叫我十字哥行。”陈勇愣了一下,也伸出一只手,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有力的握了两下,“他们当初跟我说纵横怎么写,我教了几遍,他们就说干脆叫我十字吧,正好一纵一横。”陈勇有些尴尬的笑笑,“识这个我也就认识几个字,你还是教我怎么杀鬼子嘛,这打枪有啥子门道吗?我当初在军营里连真枪都没去摸过。来看看吧,咱们这里的布防。”江纵横点了点头,带陈勇来到观察壕,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那些散兵坑有一半都扛不住乌萨斯人的第一轮轰炸,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迟滞敌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给真正的火力点做掩护。”“那……那些兄弟。”陈勇瞪大了眼睛,“那些同志的任务就是这样。你们是新兵,还不清楚。”江纵横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陈勇的肩,“不过呢,刚才来福大哥也说了,一旦咱们这里被注意到就会受到千百倍的还击。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杀伤,就是多杀鬼子。乌萨斯人的武器装备比我们好太多。所以只有一个要点,把他们放近了打。”
人们不会忘记后羿射日的传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