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龙族已然只剩下她一人。
她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又该去何方。只见眼前的海一望无际，偶有几座小山缀于海上。夜幕之下，无星无月，云雾缥缈。
龙珠安稳躺在她的掌心，散着蓝色幽光，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原来这世间并不因她的苦难而发生改变，世界便是世界，安静地听着每一位生灵的悦声与哀歌。
小雨如丝，绵绵而下，打湿了她的衣衫，所有的情绪在她的胸口中翻涌，她无法自抑，无法思考，痛哭出声。
她原以为她可以为龙族做些什么。
原来，她只是再弱小不过的存在。
命运之前，她似螳臂当车，似不自量的蚍蜉。
正在西施迷茫无措时，她听到了另外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又久远，哀伤又痛苦。
“龙吟？”
还有其他龙族的存在？
她心头一颤，运用起灵力寻找声源。
龙珠照亮海面，一条受了重伤的小青龙在海底的深渊下不断挣扎，似要被黑暗吞噬。
西施未经思考，几乎是本能地献祭了自己的龙珠去拯救青龙。碎裂的龙珠如同耀眼的星光，散落到小青龙身上，整个海底都亮如白昼。
“你，还好吗？”她跃入海中，将受伤的青龙救起。海水浸湿了她的长发，但难抵她眼中的担忧。
虚弱的青龙没有回应，只是龙尾缠上她的手腕，似是感谢。
西施捧着青龙，眼神看向已然消散了的龙珠，轻笑：“看来呀，所有的一切还是要自己面对。”
小青龙似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侧身蹭了蹭她的掌心。
“我想，我们都会通过试炼的。”西施明白他的安慰，如是说道。
一定会的。
至少，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笑起来，将小青龙捧至和她视线齐平处，对上青龙的眼神，坚定道：“约定好，我们会一同达到胜利的终点。”
06
试炼那天，海水倒灌，骇浪滔天。仿佛是天空对地面落下的灾难。
西施自觉灵力在慢慢消散，通过这试炼的几率几乎为零。可她暗自咬牙，用尽最后的灵力直入如同黑洞的漩涡中央。
最为可怖的沧海尽头，也应有最为不同的风光吧？
海水似刀，划破她的皮肤，刺痛传来的同时，鲜血也染红了她的衣衫。
龙族被灭国之时，大家也是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吧？！她又怎么可以，连这必经的试炼都无法通过？！
灵力化为了细碎的星光，慢慢消散在她的掌心。西施觉得自己的意识模糊，身体也渐渐冰冷起来。她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绪，却见到一点青色的光从远处破浪而来。
那是——
小青龙？！
青龙在海面上开出通道，瞬间他的身影变得百尺之长。他毫不犹豫地为西施挡下那些海浪，最后栖身到她身边。西施会意，翻身于青龙的背上。
龙吟声将她的意识再次唤醒，西施变得愈发坚定：他们曾许下约定！一定！一定会胜利！
霎时，她的手中又闪耀出光芒，一颗更为璀璨的龙珠完美浮现于她的掌中。
她运用起龙珠，配合青龙，抵御这所有的惊涛骇浪、电闪雷鸣。
艰险劫难的最后，海水恢复平静，皎月初升，光华流转。
“我们，做到了！”西施看着那轮明月，静坐于礁石之上，欣喜道。
青龙化为了原先的几寸体型，静静地伏在了西施的肩膀上。他竖起身，又轻轻地、试探性地蹭了蹭西施的脸颊，可他又担忧地用龙尾来回扫着她的肩膀，似乎又有些自责自己的迟来。
微微发痒的感觉让西施轻笑起来：“好啦，我没事！而且我说了，我们约定好……”
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愣在原地，看向那轮如玉的圆月后，又怔怔地看向身边的青龙。
小青龙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她的反应，眼里带着迷惑。
原来。
一直是你啊。
曜高烧那日，梦中呢喃的“约定”和“赏月”，其实，一直都是和她。
她回忆起幼年初见曜，那时同样幼小的曜看见她，眼中藏不住的喜悦其实是重逢的幸福神色，那样的眼神仿佛藏着万古星辰。从相遇那刻起，曜便一直守护着她，他们彼此倾心。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无缘无故的守护和爱。曜爱她，是因为，她就是她，且，只有她。
西施的眼眶一热，但又恢复了寻常。她明白，是龙珠带她回到了遥远的曾经。但她并未道破或者解释，只是迎着清爽的海风，淡笑起来，舒出一口气，轻松道：“我想，现在，是很幸福的时刻呢。”
她将小青龙捧至掌心，仿佛握住了所有的重逢喜悦。
那个不可诉说的秘密，原来，只是她的不自知。
西施笑起来，眸中的光仿若曜初见她时一般，都像天空之中最璀璨的星：“清和海风，溶溶月色，共赏之人，当在身侧。”
07
日升月落、潮来潮往间便是岁月。流年若沙，或急或缓浅浅流逝。
将灵力赠予了许多生灵后，西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她像往常一般寻找青龙，却如何都找不到。
她踏浪从海上追寻，也乘云于青天呼唤，在夜幕降临后，才在城外的一片沼泽中，找到了伤痕累累的小青龙。
那不过几寸的青龙在她掌中奄奄一息，仿若初见般，一碰便会消亡。
“为什么？怎么会……”她含泪刚问，又噤了口。
她似乎明白了缘由——她将龙族的灵力赠予生灵，有一些人类拥有天赋，觉醒成为龙族。但成为龙族必经成年试炼。贪婪的他们为了确保自己的性命，偷偷打起了龙珠的主意。
他们自是不会找西施讨要，也不明白究竟如何创出龙珠，只看得小青龙日日陪伴西施，便把目光放到了小青龙身上……
西施的眼神变得暗淡，她自是爱着所有生灵，可这样的结果她到底有些失望。
小青龙察觉到她的难过，伸出舌头舔舐起她的掌心，似叫她不必伤心。
如此安慰却让西施落下泪来，她收起情绪，招来海潮和龙珠给青龙清洗治疗。
青龙却慌乱起来，他翻滚起身，如何都不愿接受。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需要很强的灵力！”西施安慰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是，放心啦，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青龙的眼神中透出伤感与妥协，自知再纠缠下去，也无非浪费更多她的灵力，只好乖乖潜入那圈光晕中，等待着伤口慢慢愈合。
看到恢复如初的青龙，西施的心绪也缓和许多。她有些虚弱地扯起嘴角，将青龙扶到自己的肩膀上，唤来海浪飞向至高的城头。
她爱着所有的一切，可她不愿他们再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他人。龙族试炼本就为必经之路，谁都不该用其他生灵为自己铺路。
这也算，她父王的不可为。
西施苦笑起来，她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大抵都是命中注定。她用仅剩的所有灵力，建起条约，传入每一个龙族的耳中，形成不可逆的禁制：
“所有龙族的子民，我在此立下条约，禁制任何龙族子民修炼龙珠，任何违反此条约的龙族，将得到灭顶之灾。”
龙族因父王为她修炼龙珠而灭，而又因她和龙珠穿越回从前，再次诞生。她救下了小青龙，相互陪伴。而在之前，或者是将来，小青龙又成为了曜，守护着她。
宿命轮回，好似一切在告知她，她破不开这诅咒，解不开这命运。
小青龙注意到她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焦急地在她身边不停游动打转。偌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睛中滚落，他发出声声哀鸣，妄想留住身边的她。
“不要哭。”西施笑起来，她半透明的指尖触上青龙的尾巴，青龙会意，立即将其缠绕至她的手腕，即使那处已然变为虚无。
“我们，还会再见的。”西施坚定道，她的眼波里处处柔情，“记得，还要守护……所有的，龙族子民……我们、还会，再见……”
当所有的光芒消散，世界归于沉寂，青龙不再哀鸣，只是静静地、一圈又一圈盘旋着那颗西施留下的、闪耀如初的龙珠。
仿若永恒。
08
眼中蒙上水雾，世界都变得一片朦胧。一声急促的下课铃声，吓得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啪嗒就打湿了桌下的书本。她抬头注意到讲完课的先生出了教室，小心又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绢儿擦去书本上的眼泪。
“你看哭了吗？”
身后少年好似永远充满活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脸颊倏忽一红，将书本收了起来，反驳起来：“才、才没有呢……”
她回过头，对上少年带笑的眸子，刚想说话，就听少年道：“没有吗？我可是每次看了都会被感动，然后抹眼泪。这故事实在太感人了！”
少年似乎沉浸在了故事里，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想法：“特别是最后小青龙把所有的回忆封存到了龙珠里再进入轮回转世，难怪那位将军从小就认出了公主，原来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的。这样跨越时间空间的爱，可真是让人羡慕呀。”
他说到此处，又悄悄看了少女一眼，一抹可疑的红晕也染上了他的脸颊。他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将视线滑到其他地方。
“可是……”少女扯了扯嘴角，“我还没看完最后的结局，你！你却和我说完了！”
“啊？！”少年惊诧后又立刻双手合十，急忙真挚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哎呀我以为你看完了！”
少女腮帮子鼓起一些，吐槽道：“你这个笨蛋！”
“抱歉嘛，嗯……作为赔礼，明日周末我带你去那边的江南古镇看一看吧？听说荷花开了，可以泛舟……咳咳。”他说到一半又红了脸，欲言又止起来。
少女的脸上也渐渐浮现红晕，她用手指来回描摹书册封面的插画，轻轻回应道：“好。”
09
白墙灰瓦的古镇，细雨绵绵之下，少年打着纸伞看到了缓缓走向他的少女。
长相出色的少女一袭浅蓝色衣衫，墨色长发被同样浅蓝色的发带精细地盘于双侧，手腕上的粉色丝带更添一丝优雅美好。她打着油纸伞，似乎融入了这江南古镇中，成了一副充满诗意的精美风景画。
他本应该上前为其打伞，可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另一个与少女缓缓重叠的形象让他愣神——那人也是这般漂亮灵动，小小的龙角在她的头顶泛着光，一颦一笑间皆勾动着他的心弦。
“又见面啦！咦，东方同学，你怎么了？”少女走至身前，才发现少年似乎出神了。
“有一个很像你……”少年突然噤了口，尴尬地为自己不假思索吐口而出的台词懊恼起来，“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不……”
“你想说曾见过一个和我很像的姑娘？”少女坦然笑起来，她收起伞，自己钻入了少年的伞下。
其实，她心下早已了然，在看完那个故事之后，她总觉得有一些在她梦中缱绻着的回忆正如潮般向她涌来。
她看向烟雨朦胧中，小舟静静停靠于泊岸，岁月静好般安稳。画面重叠，有一条青龙倚在龙族少女的肩头，远眺无垠沧海。景色交相辉映间，那位龙族少女又倚在了一位俊朗的将军肩头，俯瞰万里河山。
“此处风景，不如同去。”她不再过多解释，只是挽上少年的胳膊，往乘舟之处走去。
少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浅笑着，携带所有的过往与回忆，与她一起缓缓向前。
她想，翻过九十九页诗篇，穿过九十九场烟雨，讲述撰写过无数个故事，轮回过数个生生世世，他们，总会相见。
因为，爱，是不能忘记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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